“我一直奇怪你所展现给我的一面,从刚见面时感觉到的心机深沉到一心为我的单纯善良,再到处理事情时的冷静,似乎所有都止步在你给我展现的那些东西上。一旦我对你有所抵触,你就会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以达到你重新掌控到我的地步。而且……”钰看着她的眉眼,不复往昔,但现在却觉得十分熟悉,他早该认出来的,这人眯眼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以前。
“而且什么?”白翎伸手摸到他头上的桃木发冠,轻轻取下,青丝披散在他的身后,在他眼中有些说不清的情愫与痛苦。
一滴泪落到她的脸上,白翎看到他通红的双眼,心情复杂。
“闻人言,你该不会从以前就喜欢我了吧?”
白翎第一次见到那人是在十五岁的时候,那天她觉得无聊极了,又偷听到住持说她以后不用待在佛寺里了,便准备先偷偷的跑出去。
“师哥,师哥,我不想练武了。”
白翎那时候还叫卫钰,是这桃溪寺里唯一的女娃,又是年纪最小的,因此颇为受众人的宠爱。不过住持却对她十分严厉,大概因为她在寺中出生的时候是笑着的,还有她的笑的时候天降雷电,结果雷没劈到她,反而劈坏了几尊佛像。
“乖,小心住持又要罚你了。”
“你不帮我,我也能偷偷跑出去。”卫钰撇了撇嘴,扭头就跑。
小僧一时没拉住她,她立刻跑的没影了。
桃溪寺居于山腰,名字的来历是因为后山有桃林和清澈的小溪,宛若一个世外桃源。
卫钰经常喜欢往那里跑,小僧就以为她又去玩了,也没准备去找她,还打算在住持那帮她遮掩一下。
从山下到桃溪寺只有一条路,所以卫钰不担心会迷路,而且住持一直不允许她下山玩,她早就对山下的世界好奇的不行,这次正好可以看看。
可是越往山下卫钰越觉得不对劲,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师哥们平时也会给她带些话本消遣一下。
话本里描绘的街道是人来人往,繁华无比
然而她此刻看到的是断壁残垣,火星四溅。
“怎么会这样?”卫钰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锦衣华服的她在苟延残喘的可怜人眼中格外的扎眼。
“救救我们吧……”瘦骨嶙峋的大人带着脏兮兮的小孩匍匐在卫钰的面前,“求求你……施舍点我们吃的吧。”
卫钰突然明白为什么时隔一段时间师哥们就要下山,而且不用带着她的原因了。
“不……我不信……”
她往前跑出小镇,可无论她跑到哪里都是这副可怕的景象。
“吃的……”有人红了眼,想要扑到卫钰的身上,结果因为她躲避开来而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可以吃……吃的……”
越来越多的人向她扑过来,人心叵测,易子而食,讲的大概就是这副惨象。
“别过来……别过来……”
卫钰转身就准备跑走,却被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她的头发,硬生生的把她拽倒在地上,她打了个滚,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把小刀对着他们。
可饿红了眼的人哪管那么多,有人想要扑上去,她奋力一划,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那人瞬间没了声息倒在她的脚下。
马蹄声响,卫钰透过人群看到有人高声呵斥,“再往前者,杀无赦!”
有人死在了眼前,又有当官的来,那些人不敢再动卫钰,立刻四散开来。
野兽,人变成了野兽。
小刀从卫钰的手中滑落,她跌坐在地上双眼空洞,有人下马,俯身擦干净她脸上的鲜血,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王上。”有人这样称呼他。
“桃溪寺的人没看好她。”被成为‘王上’的人年纪并不大,看着也不过刚及冠,但身着金色的盔甲,气宇不凡,隐约之间透露着王者之气。
“我们受钟铉所托,也算是接到了,臣去跟住持说一声吧。”这个说话的人年纪看着跟王上差不多,是位俊朗少年,而且他们长得极为相似。
“不……不要!”卫钰突然反应过来,然后狠狠的抹着脸上不存在的血迹,小脸不一会儿就被蹂躏得通红,“我自己说……我自己说……”
住持发现卫钰不在寺中后,立刻就让人去后山找了,结果后山根本没有她的踪迹,便猜测她是下山去了,然后两方人就在路上遇见了。住持并不放心将卫钰交给他们,直到看见皇上的亲笔书信才让她离开。
卫钰临走之前,向住持伸出双臂,住持迟疑了片刻,才蹲下身去,她将住持紧紧的抱住,然后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
“住持,我杀人了。”
“阿弥陀佛。”住持看到她身上的血迹后就猜了个差不多,他站起身,向卫钰行了佛礼,“多行善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施主,请回吧……”
“弟子拜别。”卫钰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之所以让北越那边的人来接卫钰,是因为对战刚赢,有太多的繁琐事情需要当今皇上处理,而她的母亲,有史以来第一位带兵的皇后,也需要处理军中事务。
“看来住持把你保护的很好。”
他们来的时候也是刚脱离战场,所以并没有准备马车什么的,因此卫钰只能骑马,但由于她还小,所以是跟那位王上共骑一匹,她现在正牢牢的被他圈在怀里。
“如果你指的是我被吓到,的确是。”
“呵……”他倒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恢复能力还挺快,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之前那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那是他为我编织的美梦……”
“也不算是编织,如今战乱停歇,百姓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来安居乐业的生活,心灵上的伤痛也会日益痊愈,不要那么悲观,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加美好。”
卫钰抬头看着他为她讲述这一切,他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吗?
“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
这番话被卫钰牢牢的记在心上,所以无论回宫的路上见到多少惨绝人寰的场面,她都在想,会变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回宫以后,卫钰迅速被安排到皇后的寝殿休息,但她依旧没见到父母……应该说是父皇和母后的身影,他们忙碌的很,而且母后有了身孕,胎象不稳,不能过多打扰。
北越需要整休几天才能班师回朝,卫钰就偷偷的去找那人玩,她听侍女说了,那是北越登基不久的王上,此次胜仗他可是帮了大忙。
“我该叫你什么?”卫钰趴在墙头上看着坐在院子里看书信的人。
不过数日,他对卫钰千奇百怪躲避侍卫的方法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只是将手中的书信放下,抬眼笑看着她,而后缓缓的吐出一个名字。
“闻人钺。”
“钺哥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犹如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卫钰也将这初遇的少年放在了心尖上。
他笑了笑,然后向她招了招手,她立刻翻过院墙小跑到他身边,然后他往她嘴里塞给一块糕点,比她以往吃的都要甜上太多。
过了几天,父皇母后终于得空,才一起来看她,顺便送北越军队出王都。
“她从小乖戾,不知是否添了麻烦。”
父皇听说她经常往他那里跑以后,奉承了几句,不知道为什么,父皇母后似乎不太喜欢他靠她太近。
“麻烦不见得,倒是添了几分乐趣。”
闻人钺对她笑了笑,然后翻身上马,离开了王都。
之前白柘向钰介绍她的生平故事时撒了不少谎,其中最对不上的就是她的年龄,她不是十五岁生的大病,而是十七岁,生病也不是因为大旱,而是闻人钺对她做的事。
南笙登基的时候她没见到闻人钺,就好像他是在故意躲避她一样。
她那时还不明白情感的复杂,就像一个初生的幼崽,认定了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她的一切。
在她十七岁的时候,作为建交几年的钟铉和北越两国进行使臣侯问。
卫钰缠着父皇母后许久,他们才勉强同意她前往,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多留在北越一刻钟。
如果当初她履行这个条件,那么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也许都不会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
钟铉使臣到访对北越百姓来说也是大事,两国联盟已久,更是有联姻的先例,可不能怠慢。
“使臣安置到了驿站。”
北越王宫内,身着官袍的男子说道。
“如你所料?”
闻人钺手中拿着一份奏折,并未抬头看他。
两人的容貌十分相似,只是闻人钺身上多些戾气,而这人身上瞧不出什么,宛如一口经年未使用的老井,波澜不惊。
北越谁都知道,这是闻人钺的同胞兄弟兼智囊,燕王闻人言。
“是。”
关于卫钰对闻人钺的痴情,他们并非一无所知。
所以,对卫钰的到来他们早有准备。
“这小丫头倒是挺有意思。”
“钟铉近些年来国力强盛,慎重。”
“哦?”闻人钺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是你教吾避着她,将她的思念扩大化,以便相逢时更加刻骨吗?”
“利用并非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