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看到病房角落散掉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小额贷款，一秒到账，无抵押无担保，利息低至万四一天。

这种贷款基本是坑人的，最后只会坑得人血本无归，我不会上这个当，但是却提醒了我，我还有一套房子，可以向银行做抵押贷款。

我打了银行吴小姐的电话，询问抵押贷款的事宜，我心忧得火急火燎，但是吴小姐却温温吞吞，最后才告诉我，要代理贷款，必须要有两个人的签字才行。

我的，和吴非的。

我们的婚房，写着我和吴非两个人的名字。

当初，妈妈不想吴非一个人背负买房的压力，她待吴非跟自己儿子一样，硬是拿出二十万块钱来，和吴非的二十万一起，做了房子首付。

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妈竟然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拿出了全部积蓄，才凑出二十万块，还心疼地对我说，没能给我准备更多嫁妆。

我亟不可待地给吴非打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又有点忐忑，不过只是把房子办理抵押贷款，之后我尽量工作还钱就是了，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是妈妈的救命钱，吴非就算再怎么恨我，也应该不至于见死不救的。

电话接通，“谁啊，一大请早就来烦人？”吴非的语气带着宿醉后的不耐，他昨晚应该又通宵打牌，声音里充满了好眠被吵醒后的低气压。

“是我。吴非，妈妈的住院费不够了，医院那边来催，必须三天内交一万块，不然就让我妈妈出院。你看……”我还没说完，就被吴非粗暴地打断了。

“有话直说，有屁就放。”

我噎了一下，“吴非，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银行办理房子的抵押贷款。我会努力还钱的。”

“什么，贷款！”吴非还没有回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婆婆的高分贝尖叫声。

原来吴非在婆婆那边睡的。

“言别枝，你个小骚蹄子，扫把星！你害得我儿子变成这样，还要去借什么高利贷？想害我儿子背债？你个黑心烂肝的贱货！你要是敢去借高利贷，我就把你腿打断！”

婆婆那种想要吃了我的心，隔着电话都能传过来。

“我没有……这不是高利贷，是正常的银行房产贷款。”我头大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年人解释抵押贷款。

可是我好说歹说，婆婆都不相信，吴非这个时候也跟哑巴了一样，完全不吭声。

最后我哭着求起了婆婆：“这真的不是高利贷，我一定会还钱的，不会让吴非出半分钱。我只是暂时找银行借点钱给我妈妈治病，之后我一定会还上的。我身上已经没钱了，而我妈妈的住院费已经不能拖了。”

只要能给妈妈治病筹到钱，求婆婆算什么，跪下来磕头我都愿意。

可是婆婆毫不留情的声音撕碎了我最后的希望：“你妈妈没钱治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没钱就别治，趁早死了别拖累人！”

我气得手发抖，根本没想到婆婆居然这么咒我妈妈。

“吴非！”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冲着电话大声说道：“当初买房我妈妈也出了二十万，你就当做把这个钱还回来，房子的名字我不要，就这一次，求求你了，你可以恨我，但是我妈妈跟你没仇啊！”

“你这小蹄子，你家嫁女儿才二十万嫁妆还好意思开口，我们老家哪户人家嫁女儿不是百八十万的！你还欺负我儿子心软，唆使他借钱！我呸，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吴非还没说话，婆婆就立刻跳脚了起来。

婆婆谩骂一番还觉得不过瘾，气都不带喘的又滔滔不绝：“房子是我家吴非买的，你少打主意！那是我们家的房子，没你的份！你要是敢打房子注意，我就去医院闹你妈妈！”婆婆怨毒的话语流了过来，我简直不敢相信。

用我的妈妈来威胁我！

而从始至终，吴非都没有阻止他妈妈骂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沉默，是难堪的拒绝。

我扔了电话，整个人倚靠在墙上，任由墙的寒意一点一点地渗透我每个毛细孔。

吴非那边完全不能指望了，我该怎么办？

这时，耳边传来了妈妈痛苦的呻吟声，看着我妈妈睡觉都皱着眉头不得安宁的样子，我心里就是一窒。

我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妈妈的额头，希望把疼痛到纠结在一起的川字抚平，更希望抚平妈妈身上所遭受的痛楚。

想到妈妈半个月前还乐呵呵地跟我一起逛街，还做好吃的给我吃，可不过短短几天，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宁可受苦的人是我，也不要是我的妈妈。我是罪人，所有的苦我一个人受过就好了，为什么要牵连别人？

后悔犹如蚂蚁一样啃噬着我的心脏，我不该让我妈妈一个人租房住，不该让妈妈这年纪了，还为我操心。

更过分的是，我连给我妈妈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我是世界上最不孝的女儿。

“14号床家属，你们的钱凑齐了吗？”主治医生走过来问我，为难地说，“我只能帮你拖个两三天，再没钱可就停止治疗了。”

“医生，我马上去凑，请一定要照顾好我妈妈，麻烦医生你了。”

我从医院出来，满脑子都是钱，我到底要去哪里凑钱？就算我今天能够凑齐一万，那以后呢？我妈的治疗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拿什么负担？

恍惚中，我差点跟一辆小面包车相撞。

劫后余生的我惊魂未定，站在路边大口喘着气，却看到那面包车的车窗摇下来，一个半秃顶的中年男人对着我破口大骂：“想死啊，要死死远点！要碰瓷就找个好车碰瓷，我他妈的这破车赔不起钱！”

我任由他骂着，不想辩驳更不想理人，他骂骂咧咧了几句后就走了。

我想起来昨天晚上的豪车，和那个又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厉墨深，现在我能求助的人，只有他了。

我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看着联系人里，陌生的电话号码，和熟悉的名字，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我却始终没有拨出过电话。

最终，我打开短信，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厉墨深，我妈妈治病需要钱，你可以借我一些吗，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打完，我却没有点击发送，而是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再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厉墨深，对不起。我妈妈现在治病需要钱，你能借给我吗，我保证还。

我盯着短信良久，还是想删掉重写，手指却僵掉了，不小心点了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