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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诀别
作者:容天下本章字数:3224更新时间:2018-07-29 11:26:01

“是,二十年前东原西夷突然国力大涨,开始四处攻城掠地,时间不长便初具规模,堪与百越比肩。”萧姜夫人说道。

眼下观东原与西夷国脉兴旺几乎达到顶峰,汤邑龙脉被其压制得动弹不得,若无百二十年根基断不可能如此昌盛。

萧琅一直以为东原西夷与百越三足鼎立之势已维持百余年,后国力渐涨才联手吞并百越平分天下,不想竟只有二十余年吗?

纵观东西二国历任国主皆无雄才大略之辈,此任东原王尚算英武,西夷明主还未出现,如何能在二十年间并肩兴起?

“然后呢?”她接着问道。

“百越首当其冲成为两国崛起后瓜分的第一个目标,‘两家分越’一战僵持数年,百越及周遭邻国流亡战死之人百万有余,最后一战之悲怆惨烈令九州震撼,百越帝师萧燕然一家便是于此役中失踪。自百越亡后,江南之地开始迅速衰落,江北商王室亦被压制一隅,从此九州成了东原西夷的天下,无人能与之抗衡。”

提起那场惊天动地的亡国之战萧姜夫人记忆犹新,有无数诸侯国在百越王宫坍塌的那一瞬间从云端跌落地狱,齐国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齐国在位的还是先王,得知百越被瓜分、女儿女婿生死不明后几乎夜不能寐,日日提心吊胆,不知担心的是齐国兴亡还是雍邑公主夫妻的安危。

其后不久,东原派人来齐国询问雍邑公主与萧燕然的下落,为了表明齐国毫无怨恨及报复之心,齐王谎称外嫁的是昌邑公主,留在家即将出嫁的才是雍邑公主,昌邑公主是死是活他不关心,也不喜欢别人提及这个女儿。

世人皆知齐国两位公主同日降生但母亲却非一人,雍邑公主的母亲是先国后,昌邑公主的母亲却是宫人翠。

宫人翠与国后有云泥之别,她们的孩子亦是天差地别,国后的女儿娇生惯养,宫人的女儿如仆从一般。

这些不过都是传言,国后与公主久居深宫无人能见,越是神秘越是传得一板一眼、人尽皆知。

齐王便称昌邑公主平日生活贫苦,又怨恨齐国将她远嫁,称“至黄泉亦不复相见”,父女关系十分恶劣,不喜他人再提及此女。

东原人半信半疑,毕竟当年风光大嫁时打的可是雍邑公主的旗号,如今又说不是雍邑公主,岂非糊弄了百越王与天下人?

齐王很为难的与东原来使说当时为了安宁提出和亲,不舍得雍邑公主远嫁便让做妹妹的借了阿姊的名号嫁了过去,免得百越王责怪齐国诚意不足,此后昌邑公主满怀怨恨与齐国断了联系,真正的雍邑公主已觅得如意夫婿,不日将出嫁。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齐王提前数月便为昌邑公主以“雍邑”的名号举行了大婚仪式,东原人逡巡数月有余,最后确实毫无收获才离开。

东原人走后,已是萧姜夫人的昌邑公主试图联络阿姊与姊婿却一无所获,后来听说西夷人在百越王宫废墟中发现了雍邑公主夫妻与子嗣烧焦的尸首,夫妻二人与一子两女死在一处,最小的女儿还未满月。

东原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亲自来齐国吊丧,齐王与国后不敢表现出悲伤的模样便假装毫不在意,依旧照常料理国事与后宫,因百越已亡,灵魂无处安放,齐王便为“昌邑公主”一家立了一个衣冠冢草草了事。

萧姜夫人怕自己难掩哀恸之情便借口与君子出门行商离开了齐国,很少回乡,丈夫去世后才带着齐子客安定了下来。

直到齐王去世前一年的一个冬日,突然从蓬莱来了一封信,信中说雍邑公主夫妻与长子长女皆死于东原人之手,遗骨已秘密安置妥当,不必来寻。但仍有一幼女存活,刚刚足岁,长相与雍邑公主很相似,目前养于蓬莱阴阳门下,安然无恙,此后自有归期,勿要叨扰。

当时萧姜夫人已是寡妇人,她担心这个女孩回齐国的时候不好与外界解释,便与齐王商议此女以遗腹子的名义记在萧姜夫人名下,但此事只有齐王与萧姜夫人知晓,其他人一概不知。

“可是母亲方才说,西夷人在百越废墟中发现了幼女的尸体,可我为什么在许多年后才满周岁,我未出生时我那个母亲是怎样得知将来会有我降生呢?”之前偷听夜话的谜底揭开了,但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难不成雍邑公主会感应到很多年后会再有一个孩子?或者怀她怀了很多年?那不成怪物了吗!

“你这傻孩子,自然是你母亲还有别的子女,只不过在你之前夭折了,旁人不知道罢了!”萧姜夫人笑她傻乎乎的,倒也不觉得她问的问题奇怪,她随手将另一卷画轴展开铺在萧琅面前。“你看,这是你的父亲百越帝师萧燕然,你若随他姓应当姓姬而非萧。”

绢布上是一副山水画,画着一处十分漂亮的风景,山腰楼阁中立有一名华服男子,似乎三十余岁的模样,气质儒雅,长一副美须髯。他头戴高冠,身着宽袖长袍,腰上配一柄长剑,于青山绿水间回首相望,但人物太小,难以看清他的容貌和表情。

“你的父亲几乎无所不能,曾经美名天下尽知,百越亡后却无人再敢提及。”萧姜夫人太息,将两幅画推到萧琅面前。“你的父亲母亲你应当认识。”

“这男子……我父亲看上去怎地比我母亲大这么多?”画上落款是同一年不同日,但雍邑公主如花似玉,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百越帝师看上去却已是而立之年。

“帝师确实比阿姊大很多,但他待阿姊极好,年纪大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待你好、在一起快乐就好了啊!”萧姜夫人倒也不觉得萧琅接受事实异常快,只道是阴阳家弟子比旁人更看得开。

“那母亲与父亲……就是长兄的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吗?”

萧姜夫人脸一红,笑嗔她问这个做什么,萧琅看她难得娇羞的表情便知她与齐子客的父亲过得极好,只可惜对方英年早逝,留下萧姜夫人一个。

“国人都说我是宫人的孩子,在宫里受尽偏见和苦楚,可事实上我活得要远比阿姊自在得多,阿姊从小就被定下要远嫁和亲,国后怕将来舍不得,平日里都不敢与她亲近,反倒对我更好些,只是人心叵测流言可畏,可也是人言救了齐国的命,令齐国苟存至今,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善恶利弊谁又说得清呢……”

见萧琅一直抬头看着自己,萧姜夫人问她记住父母的模样了吗,萧琅点头说记住了,萧姜夫人欣慰地笑了笑,将两幅画扔进了火盆。

萧琅不明所以,萧姜夫人却说,“这两幅画存留至今的意义只是为了某日你回来时能看一眼,认认亲生父母,你的兄长阿姊我也没有见过,亦无画像存世,香萱是陪伴你母亲一同长大的侍女,她应当知晓,你回山可以将她一并带走。”

“怪不得她初见我时竟哭成那般模样。”萧琅暗道。

萧姜夫人顿了顿,声音哽咽道,“你回去就莫再回来了,齐国已是强弩之末,你不是齐国人,国恨与你无关,只是家仇难忘,你父母兄姊的仇系于你一人之身我亦是不忍,可是……可是你若不报此仇,你父母兄姊的在天之灵又如何能安息?疆景子,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将流落异乡的百越人都找回来,你的父母一生为百越子民奔走,他们必然不愿看到族人这般惨状,你是他的女儿,可不可以帮他们完成未竟之事?”

“嗯……”萧琅讷讷无言,她与所谓的父亲母亲都不熟悉,对百越的国恨家仇更是无感,可她已视萧姜夫人为母亲,母亲的千叮万嘱她岂敢不遵从,“我尽力而为。”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萧姜夫人激动地搂住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萧琅有些透不过气来,却不忍心推开她。萧姜夫人声音酸涩地说道,“琅琅,你是个好孩子……”

“母亲……”一瞬的难过涌上心头,萧琅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今天这一闹你已是暴露,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疆德先生或许被人困在了半路,我让子客送你回蓬莱,你走吧,现在就走,不要回头,也不要再回来了!”

萧姜夫人松开怀抱,打开案几旁的椟,取出一个包裹给萧琅背上,她在先君子的画像后拍了两下,祠堂北墙“嗡”地一声打开一扇门。

萧姜夫人拉着萧琅要走进去,萧琅惊慌地抓着案几的木腿大喊,“母亲我不走,我是你的孩子我也是齐国人,我不走!”

“走不走由不得你!”萧姜夫人掰开她的手,几乎是将她拖进了密室。

“母亲我不走,我不走……”萧琅蓦然大哭,萧姜夫人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却狠狠心拉着她往前走。

她一定要将萧琅送出齐国,送回蓬莱!

萧琅一边哭着“我不走”一边被萧姜夫人拖着前行,密道内崎岖不平,磕磕绊绊走了约摸两刻钟,萧姜夫人推开另一道门,将萧琅推了出去,而后死死地关上了门,任由萧琅在外面哭喊拍打都纹丝不动。

她倚着墙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掩面泣不成声,心中的哀恸与那年闻阿姊死讯时一般无二,却又有些难言的欣慰。

萧琅,我与齐国已经没有明天,你的路却还长远,不求你还天下太平,惟愿上天佑你无恙。

疆景子,前路崎岖,你且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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