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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勤向窗前读六经
作者:孟七公子本章字数:2904更新时间:2018-09-29 23:38:55

国子监藏书阁的火烛已经点燃了,桌案上伏这一个娇软的女子身影,她瞧着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材娇小,腰肢纤细,如墨的黑发随意地用根紫色发带拢在脑后,露出了一张莹白如玉的鹅蛋脸。朱唇不点而红,一双黛眉紧紧蹙起,手上握着羊毫小楷毛笔动作不停。

桌案上放着一叠已经誊抄好的《梁礼》,还有一塌空白宣纸,那字迹从规整秀美的簪花小楷慢慢变得有些草书的意味,可见面前的女子有些不耐烦起来。

又抄完一页纸,承安放下手中的毛笔,揉了揉酸疼无比的手,心里不免一阵哀嚎,《梁礼》全卷共五章,共五礼,吉、凶、宾、军、嘉,而每章又分十小节,每节三五千字,全卷上万字,这全卷抄下来,她担心自己的手到时候怕是要废了。

不过,想起她要罚抄这《梁礼》的原因,她就咬牙切齿,“长乐真是个棒槌!”

长乐公主与她向来不对付,只要是让她不舒服的事情,长乐连脑子都不会动一下,就马上站在她的对立面上。

梁京设国子监,专门为了教授梁京世家贵族子第,男女子弟八岁皆可入学,女子到了及笄之年男子到了及冠之年则结业,承安和长乐皆是国子监女学的学生,女学教的除了女子琴棋书画,刺绣管家等女子闺阁之事,还有女子骑射课程。不过女子骑射都较为优雅文气,承安深觉无趣。

今日未时左右,她和寻常一样,逃了女红课程准备去隔壁男子骑射武学那边偷师,结果偷师不成,反而被长乐堵在了沧浪苑门口。

若说只有长乐一人,她还能应付着,哄骗几句说不定就过去了,可偏偏谢家那位三姑娘也跟着长乐,这位谢三姑娘可不是个心思简单的,本来逃学这事儿就是她理亏,硬是撞上了谢三和长乐,两人还不得让她吃番苦头。

沧浪苑靠近藏书阁,几人争执着倒是引来了张祭酒,张祭酒是淮左张家张阁老的小儿子,还是当年殿试的探花郎,在国子监担任祭酒一职。

张祭酒向来是个不近人情的,硬是留她在藏书阁里抄写《梁礼》,现在外头都已经黑了,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承安苦着一张脸,回去一定要挨公主娘亲的一顿骂。

藏书阁馆藏丰富,阁中除了规划出了一部分书桌案几,用悬挂着的轻纱挂屏分隔着,其余部分都是书架,书架上分门别类放了各类书籍,承安案几旁还安置了一个博古架,架子上放着石青盆栽文房四宝,还有一个虎樨香炉,冒着几缕青烟。

承安耐着性子又抄了几页纸,之后便将案几收拾了一下,张祭酒也没说什么时限,今日抄不完明日再过来抄就是了,承安心里这般想到。随后背起书囊推门就离开了藏书阁,路上还得想着如何哄着公主娘亲去。

藏书阁的门一打开便吹进来一阵秋风,书阁内悬挂的轻纱挂屏微微浮动,沙声盈耳,如鸣乐章,那窈窕的身影穿进了回廊之中,腰间丝络上系着的麒麟玉佩晃得叮当响,十分悦耳。

随后那重重轻纱后走出来一名男子,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红色暗纹交襟长袍,眉眼淡淡,冷傲中透着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贵气,腰间系了一块麒麟白玉环佩。

他踱步到刚刚承安所坐的那张案几旁,桌上大咧咧打开着的《梁礼》映入眼帘,想起刚刚承安蹙着眉头咕咕囔囔的样子,嘴角扬起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意,“原来是在抄礼记......”说完便拿着本厚重的《高祖兵法》离开了书阁,只是这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然而承安对刚刚藏书阁中另有他人却一无所知,此刻她面对的是镇国长公主满脸怒容的脸。

“今日,可是在书院里犯了什么事?”长公主一双微微挑起的凤眸不快的半眯着,看着面前自己千疼百宠长大的女儿,心里便是一阵无奈。

她从小就将她往梁京贵女的方向培养,不曾料到这女儿还自己学着偷偷舞刀弄枪,侍月曾向她禀报过许多次,她想着承安私下里偷偷玩着,她就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却不曾想到今日她竟是逃了学,去沧浪阁校场去偷师,虽然祭酒只说了逃学这桩事,可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女儿心里的花花肠子呢。

承安一看到公主娘亲这副模样就知道要挨罚了,不免气短了一截,她从小就是娘亲教大的,从前没感受的母爱亲情,这么些年都在公主娘亲身上感受到了,虽说没有父亲,但宫里的皇帝舅舅太后外祖母都给了她十足的爱护,说是蜜罐里泡大的也不为过。所幸她有宿世记忆,否则怕是会被养成个梁京小霸王。

“娘亲,女儿错了......”先认错总是对的,承安软软的娇声道。却也半口不提做错了什么事情,错在了哪里。

承安觉得女子学武本就不是什么坏事,有些手脚功夫在身,若是有什么危险还能防身,她今日错不过就是逃了女学,让人抓住了把柄。

长公主看着女儿的样子便知她心里所想,她也无意责罚她,便吩咐侍雨传晚膳,“从小我便与你说,身居高位,如履薄冰,但凡行差踏错一步,那便众人弹劾,今日之事虽小,你却要时刻谨记,莫要让人抓去了把柄。”

“女儿知晓了。”娘亲所言与她心里想的倒是一致,娘亲并不反对她习武,只是责备她行事不够谨慎,有些鲁莽。

侍女很快将晚膳备好,母女两人相对而坐,也没叫侍女侍候,长公主给女儿布菜,“用完晚膳后给你爹去上柱香。”

承安面色有些古怪,离父亲的忌日还有几个月,最近也并没有什么祭祖的节日,母亲这举动倒是有些反常,难不成因为她犯了错要去父亲跟前认错?不过见公主娘亲面色并无反常,她倒也没有多想,只点头应下。

去先父的祠堂需沐浴熏香更衣,一套程序走下来早已经入夜,祠堂里每日有人打扫,点上烛火也不显得阴森。承安跪在蒲团上,向面前桌案上父亲的牌位拜了三拜,随后上了柱香。上完香她也没有起身,看着牌位后一人高的画像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她父亲当年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来,西北边关送来了他生前常穿的战甲,只是立了个衣冠冢。

“爹......”承安对着画像唤了声,画像上的人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战甲,器宇轩昂中带着武将特有的杀伐之气。她生来就没见过他,可是对这个父亲却有种天然的尊敬和亲近。

“今日,我逃了女学,惹母亲生气了。”承安想了想还是认个错吧,随后便絮絮叨叨将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一番。

“不过,爹爹,女儿是真的想学武,想像话本上的女侠一样,长鞭挥得虎虎生威......”说着说着突然听到了案台画像后有人打翻东西的声音。

声音不大承安却听的很清晰,当即便怒道,“谁人在画像后?”见没有人出来,她立刻到后面去查看,结果画像后面空空如也。

她当下一惑,难不成是她听错了不成?她四处查看了一番,没看到什么异样,面上的疑惑少了几分,可是眼角一瞥,却看到桌案上的烛泪有些异样,似乎是离烛台远了些,她心思一转,心下有几分明了。

“这里是我父亲的祠堂,没什么黄白之物,案台上的水果点心你不许动,我等会儿找些吃的银钱放门口,你快快离去,我便不计较了。”

承安说完就快步离开了祠堂,当真去找了些食物和白银放祠堂门口了。

那烛泪离蜡烛那么远,形状又有些奇怪,分明是烛台打翻后又快速扶起来而形成的。果不其然,等她过一会去祠堂,门口的水果白银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公主府向来戒备森严,她娘亲御下有方,几个嬷嬷将府里管理的井井有条,她估计是哪个挨了罚的丫鬟实在没办法便到祠堂来找点点心垫垫肚子。没踩到她的底线,她也不想过多的计较。

今晚的月亮躲在云层中,月光朦胧不清,所以承安回自己的院子时,也没有注意到有人跟在她身后,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进了院子才转身回了祠堂。那人身材健硕,体魄到像是常年练武所致,身影朦朦胧胧地倒是令人有几分熟悉。

当月亮从云层中出来时,地面上一片银白色,能够清晰的看到长公主从自己的鸾凤院出来,往祠堂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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