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夏知秋就病了。
她并没有演戏,这些天精神一直绷得很紧的她,终于扛不住身体的不适感陷入昏睡。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莲墨离她很远很远,仿佛她再也不能靠近。
“莲墨!”
夏知秋冲着那个背影呐喊,可他还是不肯回头,最终消失在一片刺眼的苍白里。
“你不明白吗?是你自己,将他越推越远的。”
夏知秋慌乱地睁开眼,黑暗中,她听见屋外狂风呼啸,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将一棵树化作狰狞的剪影投在窗上。
“知秋,醒了么?”
屋内桌前,一个人影朝床边走来。
“子阳哥哥。”
夏知秋抬头望向来人,看到安子阳伸出手,便乖巧地将额头靠在他的手间。
“我没事了,快回去睡吧。”
“嗯,是好了。”
感受到不再滚烫的温度,安子阳收回手,一直不安定的心也终于恢复正常。
“知秋……”
犹豫了一会儿,安子阳还是坐到床边,面色担忧,“宫内派人过来了。”
夏知秋微微一怔,好一会儿才开口,“莲墨他决定了么?”
“还没有。”
安子阳摇头,听到这里夏知秋微微咬唇,最后露出一抹苦笑。
“我明白了,天亮后我再去找他。”
这么多年,夏知秋终于明白了那位宁王想干什么。
没过多久,在暴风骤雨停下的那一刹,天空就亮起来,宁静地像那一场暴风雨从没出现过。
夏知秋推开面前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屋内,楚莲墨刚披上一件绣花的暗灰色外衣。
夏知秋走到他跟前,低头为他将外衣系好。
“那些人可以服侍左右,但类似这些事,要亲力亲为,不可以让她们插手。”
楚莲墨静默不语,低头看着面前人为他认真系着腰带。
“途中不准和苏雪说多余的话,不准她碰你,更不准你主动接近她。”
对上那道微晃的目光,夏知秋绷着脸无比严肃道。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她都能想象到,看不到面前人的那一段日子里自己会有多煎熬,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不是吗?
他越来越沉默。
再这样困住他束缚他,总有一天会变成梦境中的那样子。
所以她决定,在莲墨还舍不得完全将自己撇下时,主动退一步。
也许这样反而更能抓紧他一颗柔软的心。
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两人时光,是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法宝。
“还有,要每日都想我。”
夏知秋双手捧上那张绝美的脸颊,也不顾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轻轻吻上面前人柔软的唇。
端着餐食的阿肆退出门口,看着一直守在屋外的婢女和侍卫若有所思,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一直藏在婢女中间咬唇不语的苏雪,不禁把眉头皱得更深了。
屋内两人沉默对望着,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等子阳哥回朝,新帝一定会为他指婚。”
这是朝政上对大将最有效最直接也是最约定俗成的控制手段。
“那时你要怎么办?”
楚莲墨盯着身前人,如镜的眼湖将她一笔一画勾勒地细致完美,不放过她面上丝毫的变化。
“只有最美最好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子阳哥哥。其他,不行。”
每每说到这些时,就如她厮杀在战场,斩钉截铁,没有一点余地。
楚莲墨浅浅一笑,握住还放在自己脸上的那双手,“若不如你口中的那样好,却是子阳哥喜欢的呢?”
夏知秋低眸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抬眸认真地点头。
“子阳哥哥喜欢就好。”
眼前如镜的眼湖忽起一圈纹路,波光粼粼将其中的影像分割万千,走马观灯,让夏知秋心头一搐。
“若我喜欢子阳哥喜欢上的,你是不是如何也不肯?”
夏知秋摇头,然后上前紧紧抱住身前人,“我说过了,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这些年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好不好,莲墨?”
等历史上记载的那一天平安度过,她就脱下戎装,穿着得体,乖巧到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嘲笑呆在他身边的自己。
楚莲墨伸手抱住怀中人,清浅却坚定地答了一个“好”字。
他以为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从子阳哥那里抢来什么。
原来还是有的。
所以他才会故意问那一句。
知秋最害怕的就是他会对子阳哥做什么。这么多年来,哪怕只是目光在子阳哥看中的物品上停留一眼,她也会紧张地用另一个相似的替代物来送给自己。
所以,她绝不会允许楚莲墨去靠近安子阳喜欢的女人。
夏知秋紧紧贴在这个怀抱里。
莲墨很久没有这样抱过自己了,很久很久了。
有时候她真的很恨自己,恨一直逼着莲墨束缚莲墨的自己,如果不是她,莲墨不会被圈在这小小的营帐里,他会习武,会比她或者子阳哥哥更优秀。
他想要的想做的,都会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
她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莲墨真的变成了历史中的那样,是不是因为自己把他逼上绝路了?
所以现在她退一步,还不晚对不对?
“莲墨,一路平安。”
有宁王的庇护,一定没问题的。
“嗯。你说的,我都记得。”
松开手,楚莲墨浅浅一笑,映在夏知秋眼里,让她心头隐隐的疼。
“要出发了,你们快带着苏小姐去准备准备。”
阿肆对着婢女道,很快,苏雪就被她们请走。
“不愧是宫里来的,办事就是利落。”
阿肆称叹,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些。
就像是在安抚夏知秋一样。
世子这半年以来对她的疏离,他是开心过的。
是开心过……么?
阿肆走进屋将餐食放在桌上,绷着脸对夏知秋问道:
“开始夏副将的话,听起来像是想和世子私定终身。”
“不是像。”
夏知秋坚定无比地反驳。
也在这时阿肆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是“开心过”。
原来,他现在真正想听到的答案,是夏知秋口中的“是”。
从一开始,他不过是害怕知秋在利用世子对她的好罢了。
因为一早就抱着期望,所以才害怕失望,所以才宁愿他们疏离,宁愿两两相淡没有结果。
“夏副将出去罢,世子这边也需要收拾了。”
屋外的婢女走进来请夏知秋出去,回头看到屋内人温润的浅笑后,夏知秋也勾唇一笑,大步离开。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消失的有多快,缠绕心头的不安又有多浓。
其实,子阳哥哥和阿肆都看清了吧。
是她太急了。
这次的分别,是上天在惩罚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