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听着锦素的话语甚为懵懂，既然制成又怎会一生无用呢。不过这些事她不必知道，只要有了这包化巫粉，虽然只是短暂之刻，但也能收到奇效。

锦素见她眉宇间虽转为欣喜，但是臻首低垂愈是显得心事繁重，也不晓得她在思量什么，暗叹一声，或许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吧。

少时，那女子脸色渐起平和，吹弹可破的皮肤爬上了几多红晕，身体也缓缓升起了活力。

锦素这才说道“你今日大可在此地歇息一晚，这里林深树茂，鲜有人迹，那两人或许并未走远，待到伤势痊愈再离开不迟，明日我会带些吃食过来，你且安心便是”

女子一张玉面娇俏，瞬息间感激万分，望着锦素低声呢喃了一声谢谢之语，接着便低下了头，可见其高傲之态，许是她从未感谢过别人。

锦素笑语浅浅，并未在意，倩影徐徐而走，逐渐下山去了。

第二日，锦素依旧背着药篓，里面放置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和点心，一个人悄悄上山了。

再次见那女子，已然熟络了许多，经过了一夜的修养，女子的伤势已是恢复了大半，看上去神采奕奕，脸上透着细腻的光泽。

锦素微微点头道“你伤势恢复的很好，我想再有两日便能痊愈，快吃些东西吧，是我偷偷带的”说着将药篓里的食物拿了出来。

女子受伤已有数日，又被追截了许久，一路上根本没有机会补充体力，身体早已亏虚，看着精美的吃食顿时食欲大开。

锦素望着进食的女子，彩衣靓丽，身姿绰约，虽是病态之身，亦是难掩芳华，素面娇俏，红唇点绛，思之更是出身天庭，离那个人仅是咫尺之遥，想到这里不禁细语呢喃道“真羡慕你生来便是天庭之人，而我……”

那女子闻言一怔，将手上的点心放在药篓里，嘴角荡开了丝丝的苦涩道“天庭之人又如何？殊不知我更羡慕你巫族一人，造化总是这般弄人啊”

两人不同的出身，一上一下，高低有别，却彼此羡慕，这又是何来由？

锦素捋了捋侧颜的发丝，将头微微撇了撇，感叹道“世道便是这般，一无所有的羡慕出生富贵，富贵之人羡慕位高权重的，而位高权重的何尝不羡慕权富并重的，往往那些权富并重的却艳羡平淡无为的，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女子微微惊切的打量着锦素道“妹妹果然是真知灼见，这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便是高论了，试问谁不是如此呢？活着总是有所期盼，而期盼的恰恰是难以得到”

说完后见锦素低头不言，似在沉思，显得兴致缺缺。

接着嘴角含笑道“冒昧叫一声妹妹，不会是在生姐姐的气吧”

锦素恬然回应“怎会生姐姐的气，我正好也想有个姐姐呢，即日起，我们便是姐妹了，自当亲近才是”

女子神色渐变，错愕中夹杂着三分感激，感激中蕴含七分莫名。

“我是天庭之人，你我泾渭有别，许是很快便成仇敌，你还敢叫我一声姐姐？”女子似乎将一生的表情都用尽了，亦是难以诉说心中的感觉。

反倒是锦素淡然道“姐妹之情只在你我，不牵种族，有何不敢？”

女子喜极道“妹妹胸怀荡荡，果然是一个秒人，那好，今日你我便拜为姐妹”

说完起身抓着锦素的手，两人朝着那棵大树便拜了三拜，算是礼成。

女子显得异常的欣喜，笑着道“妹妹对我有救命大恩，结为了姐妹可就不用报了，想来倒是我占了一个大便宜”

锦素笑颜如花，婉言道“休说什么便宜，只要妹妹有的都可给姐姐，若分彼此，岂不显得生分了些”

女子亲切的拉着锦素的手，在其手背轻轻的拍了两下道“姐姐亦然如此，只要妹妹有需，绝不推诿。呀，只顾着论姐妹情，倒忘了告知姐姐名讳，我姓花，名字唤作如缺”

锦素一字一顿，言辞如凿道“姐姐唤我锦素便好了”

原本紧紧抓着锦素的那只手忽然一松，松开之际，锦素分明真切的感到了花如缺那只手，仿佛是一块温暖圆润的玉石瞬间变成了透人心魄的寒冰，直入心灵深处。

花如缺脚步沉闷，频频退却了两步，一双凤目睁到了极致，闪着锐利的光亮，光亮中迸着刺骨的冰寒，就这样从上自下，由左到右的打量着，甚至是不惜一眼望到灵魂之内一般。

锦素见此这般，蹙起眉角道“姐姐何故这样看着小妹？难道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花如缺脸色急转，似喜似怒，似悲似苦，口中却连连说道“没……没有，只是不曾想到妹妹如此天仙化人一般，名字却是随手拈来，端的是配不上妹妹的颜容”

锦素将花如缺神色尽收眼底，见其不欲明说，也不好点破，笑语道“区区贱名自然不比姐姐博学，何况这些身外物我倒不曾讲究”

花如缺嘴上胡乱的应承了几句，只是看着锦素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异样。

稍时，又重新拉着锦素的手说道“姐姐一直身在天庭，耳中倒是常常听起巫族之事，却也没机会见识，妹妹可否带我去观赏一番”

锦素似有难堪道“姐姐毕竟是天庭之人，若是被人发现许会给你惹来祸端”

花如缺笑道“难道妹妹忘了那包化巫粉么？还是妹妹怕我是天庭派来的密探，故此心有芥蒂不肯相请？”

锦素咬着唇角回应“姐姐虽然是天庭之人，但我能感知你心底的善意，也罢，就请姐姐去我家小住几日”

花如缺眼底闪过一丝感动，一丝复杂，喃喃道“妹妹放心便可，我只是想看看妹妹自小长大的地方，其余诸事一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就这样，两人就下了山，直奔锦素部落而去。

句芒族幅员辽阔，人数繁杂，为了方便管理，又分成了数十个较小部落，以族长为首，上有大巫所制。素日里各部落相隔较远，除非大事来临，否则鲜有往来，而锦素的父亲就是她们一族的族长。

远远望去，整个部落星星点点，虽是坐落在荒山野泽，但袅袅而起的炊烟散发着亲和的人气，已是临近中午，路上行人奔波，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甚是热闹。

锦素带着花如缺走进村落，迎面走来几人，俱是巫族的年轻子弟，直直的堵在了两人面前。

其中一人正是巫童，见是锦素带着一陌生女子，而且身上散发着巫族淡淡的气息，亦是不疑有他，笑语问道“锦素妹妹今日采药完毕了么？这位姑娘也是我们句芒族人？我怎么从未见过”

跟在巫童身后的几人，双眼横波灼热，怔怔盯着花如缺宛如丢了魂魄。

锦素秀面微恙，暗暗闪过一丝异色，淡淡答道“他是我的姐妹，与我们一般的血脉，巫童大哥不放心尽可查探”

巫童哂笑一声“锦素妹妹的姐妹自然放心的过，我也是职责在身，例行而问罢了，如此，你们快些入城吧”说着让道一旁，二人径直而去了。

一路无话，锦素二人很快便回到了家，先是拜见了父母，吃过了午饭后，便将花如缺安排在锦素秀楼隔壁，二人叙了会儿话后，锦素才离开。

客厅之内，一派简朴之风，虽是族长，锦素的父亲锦天却生性简薄，与其他族人一般无二，只是多了几分凝重。

锦天身坐当堂，旁边伴着一位女子，尽是素衣打扮，一身无华，虽是中年，难掩芳华，正是锦素的母亲。

他神色厚重，打量着锦素道“近日来，与天庭的关系愈发紧张，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开战，你就不要再上山了，在家好好陪陪你母亲”

锦素微微点头应道，望着旁边的妇人，满面的欣喜不言而喻。

接着锦天又问道“与你一道回来的那位姑娘是怎么回事？我看她身上的气息也是我们一族的，只是说不出的古怪”

锦素早已想好了说辞“她是我山上采药结识的，自幼孤苦，便将她带回来住上几日，很快既要离去”

就这样锦天夫妻二人也没有丝毫的疑窦。

月上西楼，冷如钩，静谧的院子显得异常的寂静，微微的细风刮磨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让人闻之甚是纷扰。

红烛跳动，花如缺坐在桌子边，倦体微懒，整个身躯柔软的倚在墙上，眉帘稍卷，时而婉叹，时而哀怜。

这时，小门吱呀一声，随之进来一人，脚步轻盈，素体扶风，不是锦素还有谁？

“我看姐姐还亮着灯就过来瞧一瞧，不知住的是否习惯？巫族简贫，自然比不得天庭的舒爽，姐姐莫怪招待不周之意哦”

花如缺似有心思，招其落座，神色如火，比那烛光似乎更加炽烈了几分，突兀般问道“妹妹心中可有欢喜之人？”

锦素闻之，心中一惊，一喜，一暗，一伤，如有千万滋味齐齐涌上心头，脑海中清晰的显现出一道身影，那人一身似雪，抚琴而歌。

思之两人的身份，不禁悲从中来，黯然道“就算有也是相隔千里万里之遥，思之无用，不提也罢”

花如缺将锦素的表情尽数落在眼底，似有所指道“有的人就算天涯相隔也会魂牵梦萦，而有的人就算长厮相伴也是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