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千在一旁听到谢夫人如此言语，又见这一家人吵得极是尴尬，便道：“各位家事，龙某定然不会笑话，只不过这病人养病需要安静，有什么事，皆可静下来好好谈谈。”

虞暮宸看一眼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谢官娘，便沉默不语，他坐到床前，又一次拉起谢官娘的手，轻声细语的对谢官娘：“对不起！我家就是这样，让你跟着受苦了。”

虞丞相看了，想到虞暮宸虽然不学无术些，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若是只是一味打骂，生了反叛之心，倒是自己的不对了：“爹知道你想来去是个情深的，是爹误会你了，爹不该打你，可你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呀！如今谢家因着皇子遇难袖手旁观的罪名教女皇贬为庶民流放，九族之内但凡有封号的皆被褫夺，那圣旨也下来了，这谢官娘也在圣旨之内，作为谢家之女，说是要她今后出门不可林罗绸缎，不可金钗玉环，你当心着些，若是给人瞧了把柄去，也是不好圆场。

再者，这姑娘也是个有主的姑娘，她若是心不在你这儿，你又该如何自处？那谢家和咱们家看似和美，实则早有心怀异心，早就水火不容了，如今你把她带来家里，你该多危险。

爹也是担心而已。”

虞暮宸握紧谢官娘的手：“您放心！官娘她不会害我，至少我信她。不论她如何做想，她都是我的妻子，爹您若是能容得下她，我便日后逢年过节便带她回来拜见您，若是您容不下她，我们自当回芜枫，左右我们本是奉旨进京参加婚礼，如今婚礼没了，我们也该回芜枫了。”

“是呀！孩子该回芜枫了，你不说多疼疼他，居然还打他。好没道理”虞夫人走到虞丞相跟前，拽着虞丞相的衣领，撒着娇说道。虞丞相最怕虞夫人如此，虞夫人一如此，虞丞相便把持不住，便依着虞夫人行事。

一旁，随着虞暮宸来的魏清漪看到此情此景，看到虞家一家和睦，心下羡慕不已，却又心下不服：这一家人！每日里就如同唱戏一般，就剩敲锣打鼓了。”

……

烈日炎炎，夏日的蝉鸣令整个丞相府吵闹不堪，却也热闹非凡，这吵着谢官娘头疼，不知为何自打白日里虞家人在自己跟前吵了起来，谢官娘便觉神清气爽，再也睡不着，除了觉着后背发痒之外便再也找不到任何感觉了。

她甚至不愿多言语一句，别人同她说话，她只觉心情低落，不愿与那人攀谈一句，虞暮宸开始只以为她是哑了，又请了一回龙三千，可龙三千却依旧说她是的了心病，自己不愿开口罢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虞暮宸有些绝望，趁着寂夜，四下无人，虞暮宸问道：“官娘！你可是怪我杀了谢夫人？才不愿同我说话的吗？”

谢官娘摇摇头，一滴眼落了下来，虞暮宸这才明白，谢官娘这是被谢夫人真真的伤了心。

虞暮宸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他们谢家待你无义，我们虞家可不会，明日咱们就回芜枫了了，我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谢官娘点点头，继续哭噎着，虞暮宸这一回倒是放心了，起码怎么眼前这个谢官娘也没终于有了一丝丝情绪。

“我听说上一回咱们从芜枫来得路上凌苍派的成衣店重新装潢，又做出一批新麻衣和棉布衣裳，我们去看看如何？”虞暮宸拙劣的哄着谢官娘开心。

谢官娘点点头缩在虞暮宸怀里，依旧不言不语，都说他虞暮宸最会讨女孩子欢心，可如今他是真不知该如何讨得谢官娘的欢心。

谢官娘是孤儿，无父无母，自然心思比常人澄明些、谨慎些，听到谢家人皆在的消息她心中自是替谢家开心，可自己又开心不起来，谢夫人那般的凉薄，她的儿子究竟会像她那般凉薄吗？

“相公，我能否去看看谢家人？”谢官娘的突然开口言语，这让虞暮宸不知该欣喜还是心疼。

“好！”虞暮宸答应的爽快。

夏夜的星空极美，满天的星光和那一轮明月皆是那般的明朗耀眼，虞暮宸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窗框上糊着白色的透明白纱，隔着白纱抬头望向天空，星月便变得朦胧飘渺，极美，却因是白纱而变得凄凉。

谢官娘彷徨极了，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谢君笑的往后余生，可此人换成了虞暮宸，她是万万不曾想过的，经历了谢夫人之事，她本以为自己心里的那份喜欢会减淡，可是并没有，她是会担心谢君笑，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卑贱，也不明白，为何偏要她成了谢官娘后谢君笑才会回心转意。

当年，是她错了！

那朦胧的夜色将谢官娘带回了昭陵王死去的那一年。

那年她还是谢家的一个掌事丫鬟深得夫人喜欢，故而将她许给了谢家二少爷谢君笑。

谢君笑是个沉默少言，虽说读书差些，可待人却是不错的，特别是待青梅竹马的烟雨，很是不错。

得知烟雨将成为他的新娘后，两人便愈加亲密，但天底下哪有顺风顺水之事，那一年谢君晏杀了昭陵王，女皇陛下的儿子，那是何等的大罪，那时烟雨就在场，她怕极了，于是自顾自的躲了起来，留香苑，那是灵州最好的园子，是专门接待皇室家族的园子，里面住着几百号人，老幼妇孺，皆因谢家手里的那一点兵权死于非命，之后一场大火一切被泯灭得一干二净。

大火像是京城郊外的大片牡丹花田一般，朝烟雨袭来，谢君笑就下了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的烟雨，烟雨呆滞在那里不敢胡动，郦元教的教众还在杀人，这个院子里的人还未曾杀尽。

“君笑，快走吧！若是被郦元教之人认成了留香苑的人杀了，你打不过他们的君笑！”烟雨拽着谢君笑的胳膊。

谢君笑甩开烟雨的手：“我表妹汪悦人还在里面，还在里面，我要去就她。昭陵王本是想要汪玉人的，但是送来的是汪悦人，此事由咱们谢家而起，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汪悦人早被郦元教徒杀了，方才我看见尸体就躺在里间的桌边。你看那火，已然燃到了外间，悦人早就死无全尸了，我们走吧！你已经受了伤，不能如此下去了。我们需要尽快赶回谢家。”烟雨拽着谢君笑说道。

谢君笑听了，便随着烟雨离开，显然烟雨是说了谎的，她根本就未曾见过悦人，也没有什么里间外间的，一切皆是她的胡编乱造，她不过是担心谢君笑才会说谎，她哪里有错？她曾经不明白。

那年她回到谢家三天后，她一直提心吊胆，她只以为那悦人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灰烬，可事与愿违，悦人满身伤痕的回来了，悦人回来后的第一件是便是找汪玉人，将汪玉人用藤鞭生生抽得半死，谢家人除了谢君晏不曾有人阻拦；第二件事便是拿着藤鞭告诉烟雨 那天她被昭陵王的人喂了哑药，半句话也说不出，那天晚上烟雨和谢君笑之间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那时杀戮声太重，她被压在石板底下，无法动弹又发不出声，夜里没有白日里看得清楚，若非郦元教之人有人识得她，恐怕便要死在那石板底下了。

在谢君笑心里，他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心思澄明、识大体、绝不会视人命如草芥的姑娘，而历经生死，谢君笑可以很确定，烟雨并非良人，他谢君笑要娶的妻子至少不会对他言谎。

谢君笑本打算退婚，可谢夫人不允准，说什么也要谢君笑娶甚至绝食，谢君笑无奈，只得就范，左右他们周国人从来不在乎那些个虚礼，大不过日后他们和离，烟雨再嫁，他再娶。

寥寥数语的谎言，令烟雨后悔了，她从来不曾后悔那般的久，她是个认准了就不愿再变的姑娘，她没有那三心二意的本事，所以即便谢君笑对她再不好，她也不曾想过离开。

都说她烟雨最是善解人意，可她怎么也讨不了她的夫君的欢心，她很绝望，却又抱着希望，若是可能，有时她会想若是自己拿性命来赌，谢君笑是否会原谅她，她错了，她改还不能吗？

如今谢君笑被流放，她想再见一面他，她已然是虞暮宸的人了，虽说谢君笑已然原谅她，但她自己却是再也没有勇气回到他身旁，或许她能做得便是让他在被流放的日子可以过得好些。

天道好轮回，烟雨已然成了谢官娘，从今以后，她是虞家人，不论虞暮宸怎样的花心，怎样的无情，她都要在那权势滔天的虞家活着。

或许虞暮宸只是一时之兴，又或许虞暮宸动了情，可无论哪一样，她都是要死在这活出个人的样子来。

“好！我明日就安排！”虞暮宸答应了谢官娘。

虞暮宸也不知自己是懂了真情，可他从前对待女子，总要留几分假心，总要用些手段，可对于谢官娘，虞暮宸实在用不起手段，就算是说一句安慰道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就仿佛自己已然不是自己了，他连自己都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不愿谢官娘和谢君笑见面，一点都不愿意，即便他在跟前听着他们说话，他都不愿意，他本就是这般的自私，可谢官娘开口求她，他便不暇思索的答应了，他甚至有些想要嘲笑自己，都说他虞暮宸多情滥情，他还真是。

谢官娘一夜未眠，辗转反侧，虞暮宸亦复如是，二人好不容易熬到黎明，谢官娘便起身摇晃着虞暮宸的身子，她实在也想要说话的心。

虞暮宸亦是一夜未眠，自是一晃便醒，其实不过装睡罢了！

虞暮宸知道，谢官娘是不愿再言语了，仿佛、似乎这一生她都不会在说话了，她喜欢这种感觉，不说话的感觉，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究竟是否言语，可能昨日的那一句她想见见谢君笑，是她此生最后一句话了。

或许作为谢官娘她此生只能被困在虞暮宸身边，她还算欣慰，至少现在，虞暮宸还没有遇见下一个红颜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