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要讲述完这些，杨昭悲愤地指着冯絮说：“我真想不到你的心肠会这么歹毒。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当年你才八九岁，梳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我看不得你那无助的眼神，伸手帮了你一下。可没想到，我救得竟然是一条恶狼。”

“小昭，别这样说小絮好吗？”柳筱不忍冯絮被杨昭称为恶狼，“小絮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女孩。她一直念叨着你的好，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的。因为她和陆柠子不熟，心里头始终只能接受我和你在一起，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都是你。”杨昭指责说，“如果你能懂得该放下的时候放下，如果你能对她谆谆善诱，她也不至于走上这条路！”

“哥哥，你听我说。”冯絮流着泪说，“你和姐姐是我的恩人。我从没有想过害你。我不是恶狼，我再怎么卑微，也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来。当年是你和姐姐一起帮我，所以我只认你和姐姐。人是我推下海的，姐姐根本没有指使过我。你要报仇，我愿意偿命，但请你不要误会姐姐。”

“这还不叫恩将仇报？！”杨昭大怒，“杀害恩人的妻子，让恩人嗷嗷待哺的孩子失去母亲。这还够不上恩将仇报？你们，你们不用假惺惺地替对方掩饰。这件事你们都有份，谁都逃不掉！”

说着，杨昭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揉成一团。

“还给你，心肠歹毒的白莲花。”他狠狠地将手帕抛掷在柳筱的脸上。

手帕从柳筱脸上滑落下来，掉落在了地上。

柳筱忙弯腰捡起手帕，将它放在手心上，平平地将它舒展开来。那块手帕上，绣着几朵鲜艳的粉色的海棠花。

柳筱默默地看着手帕，禁不住落下了眼泪。

“小昭，我跟你回去，让法庭审判我，我来偿命吧。”柳筱已是万念俱灰。

“你如果真想赎罪，就在悉尼自我了断吧。”杨昭冷冷地说。

“你终究还是爱我的。”柳筱美丽的脸庞露出了一丝微笑，“你不忍心将我送进看守所，不忍心让法律来审判我。”

杨昭突然说不出话来。

“哥哥，”这时，冯絮上前一步说，“我真的不是恶狼。我的命虽贱，但我也要拿我的性命担保，陆柠子姐姐的死，真的与柳筱姐姐无关。”

“冯絮，你别演戏了。”杨昭冷笑一声，说，“你就要为我妻子偿命了，还用得着用性命担保么？你以为我会信你？你还不是为你姐姐开脱。况且，指使你杀害我妻子的事，你姐姐也是当面承认了的。”

“哥哥。”冯絮扑通一声跪在了杨昭面前，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来，她伸手指向桥外。“哥哥你曾对小絮有恩，小絮可以指着这片大海为誓，如果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来世投胎做不了人。姐姐不仅深爱着你，而且从来没有指使我去要陆柠子姐姐的命。姐姐之所以出境，是因为越州警方在调查叶勇的死因。姐姐本可以一个人直接跑到澳洲隐居，但为了把我和小马哥转移到发达国家，她义无反顾地前往勐离这块贫瘠落后局势混乱的土地，与我共患难，同进退。最终把我带了出来。我一时糊涂，害了陆柠子姐姐，加深了你和姐姐之间的误会，给姐姐帮了倒忙，也给你和你的家庭带来了痛苦。今天哥哥既然来了，我也不再逃避了，我愿以死谢罪，偿陆柠子姐姐一条命。只是希望我死后，你能善待姐姐，能和她白头偕老。”

冯絮说得情真意切，杨昭感觉她不像在编造谎言为柳筱开脱。

“既然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认？”杨昭朝柳筱喊了起来。

“因为小絮是我的妹妹。”柳筱扶起冯絮，将她揽在了怀里，“是能与我同生共死的好妹妹！”

冯絮紧紧抱住柳筱，恳切地说：“姐姐，我走后，不管哥哥对你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吗？”

“小絮——”柳筱才说出两个字，突然被冯絮一把推开。

冯絮快步跑向大桥栏杆处。

还没等杨昭和柳筱反应过来，冯絮已翻越了栏杆，身子已在大海的那一侧。

“小絮！不要！”柳筱意识到冯絮想做什么，忙跑过去拉她。

“哥哥，姐姐！小絮走了！你们一定要在一起啊！”冯絮朝杨昭和柳筱喊了声，毅然松开了抓着栏杆的双手。

事出突然，等柳筱跑到栏杆旁，冯絮已坠了下去。

“小絮，小絮！”柳筱趴在栏杆处，撕心裂肺地叫着，眼睁睁地看着冯絮重重地摔在了几十米下的海面上。

杨昭心头也是一怔，忙走了过去，茫然地望着桥下的海面，一言不发，神情凝重。

周围路过的行人也目睹了这个场景，都纷纷停下脚步，发出了惊呼声。

冯絮的身子慢慢地沉入了海水中。

“小絮，你等着，姐姐来陪你。”柳筱哭着，也爬上了栏杆。

杨昭眼疾手快，冲上前伸手一把拽住了柳筱，硬生生地将她抱了下来。柳筱整个身子瘫了下来，昏迷在了杨昭的怀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杨柳劫

醒来后，柳筱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医院的病床上，床尾站着杨昭和两个警察。警察们正在询问杨昭一些问题，听上去显然是关于冯絮自杀的事。

她听到杨昭用英语回答说，那个跳海自杀的女孩叫冯絮，因为在国内杀了人，畏惧法律的制裁畏罪跳海自杀了，而病床上躺着的女孩是冯絮所在单位的上级领导，也是自己的朋友，她和冯絮亲如姐妹，但并不知晓冯絮杀人的事，因为无法接受冯絮的自杀，所以才晕了过去。

柳筱听着杨昭为自己开脱的言词，心中五味杂陈。她撑起虚弱的身子，靠在了床板上。

警察们见柳筱醒了，朝她微微一笑，问道：“Miss Liu，你终于醒了。请问你好点了吗？”

柳筱茫然地点了点头。

“很遗憾，Miss Liu。”一个警察郑重地说，“刚刚接到消息，你的朋友冯小姐被打捞上来后，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

柳筱脸色苍白，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心力憔悴，早已没有力气呼喊。

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但此时此刻，通过警察之口说出来，等于又给她重重一击。

警察询问了柳筱的住处，登记了她的信息和联系方式，温和地说：“Miss Liu，请你先休息，关于冯小姐的事，到时候我们还要询问你，请保持电话畅通。”

警察走后，柳筱看着杨昭，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帮我说话？”

杨昭淡淡地说：“因为你没有指使冯絮杀害柠子。”

柳筱说：“你凭什么相信我呢？”

杨昭说：“说实话，我一直怀疑是你下的指示，而冯絮是你指示下的执行者，因为你这几年的举动，确实是一直在针对柠子。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冯絮跳海前所说的那些话，我能判断出是真实的。”

柳筱问：“那你还能原谅我和小絮么？”

杨昭摇了摇头，说：“太迟了。我们当年帮助冯絮的初衷，就是希望她能成长成才。但她犯下如此罪孽，没人救得了她。而你，虽然没有直接下令杀害柠子，但倘若没有你的针对，柠子也不会惨遭冯絮毒手。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今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柳筱听了，面无表情。

杨昭上前，给柳筱拉了拉被子，说：“你先休息吧，我们就此别过，希望后会无期。”说完，转身朝病房的门走去。

“小昭。”柳筱轻轻地喊了一声，“我口渴，你能给我倒杯水吗。”

杨昭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了柳筱。

“谢谢。”柳筱右手接过水杯，左手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就着温开水服下了。

“你服得是什么药？”杨昭随意问了句。

“是感冒药。前阵子得了感冒。”柳筱放下水杯，平静地说，“能耽误你半个小时吗？你坐下来好吗？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杨昭本想拒绝，但一看柳筱憔悴的面容，心下不忍。

“好吧。”他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面对着柳筱，“你说吧，我听着。”

柳筱咳嗽了一声，缓缓地说：“我也觉得我无法奢求你的原谅。出境以来，已经有太多的人为我失去了生命，我对他们很愧疚。现在连对我最亲的小絮也离我而去，我真的没有勇气活下去了。你今天不应该阻拦我跳海，我活下来会更痛苦。何况，现在澳洲警察已经掌握了我的信息，很快会查出我的护照是伪造的。我注定要被遣返回国。我可以告诉你，虽然我没有指使别人杀害陆柠子，但叶勇的死，却是我指使别人做的。你可以想象得到我被遣返后所面临的处境。”

杨昭看过抓捕柳筱的通缉令，内容就是涉嫌谋杀叶勇。他感觉和柳筱越来越陌生了，觉得她和学生时代早已判若两人，但他内心深处不忍她走上不归之路，很想挽救她一把，于是劝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马原已死，也可以抵偿叶勇一命了。你回国后，没必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爸爸陈董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定能替你请个好律师。你毕竟才30出头，等你出来后，或继续创业，或隐居休养，还是可以继续好好生活的。”

柳筱筱摇头，说：“小马哥平时对我这么好，而且为了救我出境，死在了警察的抢下。我怎么忍心把罪责都往他身上推。我欠你的，欠陆柠子的，欠小絮的，欠那些为我而失去生命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我偿还不了了，只能以死相报。”

杨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努力搜寻着能够开导柳筱的词句。

这时，柳筱又说：“你不忍我在看守所受罪，不忍让法律来制裁我，但我一旦被遣返，就要辜负你的善意了。所以我只求自我了断于澳洲，然后请你把我带回越州，安葬在我妈妈的身边。”

说着，她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呼吸也开始加快。

杨昭觉得很不对劲，忙扶住柳筱，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柳筱淡然一笑，“还有，我要提醒你，你太善良了，对待朋友总是那么真诚，却不会去观察朋友的心里变化，今后要多提防你的身边所谓的同学和兄弟，他们的良心虽然并未泯灭，但他们有时候在情急之下，为了利益，还是会出卖你的。”

“你是说……”杨昭不解。

柳筱缓缓讲诉了潘路桥投靠她，做她的眼线，帮她对付陆柠子的事，又说，“小絮只所以也会去坐那趟客轮，是因为潘路桥向她透露了陆柠子的行踪。”

杨昭听了，有些难以置信，但又由不得不信。

“路桥啊路桥，你都做了些什么啊。”他禁不住痛苦地摇了摇头。

柳筱颤抖着褪下左手上一块紫色的手镯，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再打开手提包，取出一盒磁带，一并递给杨昭，柔声说：“你帮我拿着。”

杨昭接过一看，紫色的手镯晶莹剔透，洁白的手帕上绣着粉色的海棠花，那盒磁带是十多年前他送给她的六一节礼物。

柳筱抓着杨昭的手，颤巍巍地说：“我不行了，你能答应我最后的几个要求么？”

杨昭看着柳筱苍白的面色，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急问道：“你刚才吃得不是感冒药。你刚才到底服了什么？”

柳筱期待地问：“你先回答我，你能不能答应我？”

“我，我答应你。”杨昭点了点头，焦急地问，“可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服了什么？”

柳筱笑了：“你陪着我，让我安静地睡去。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有你相伴，我就不会恐惧和寂寞。小昭，我睡着后，你带我回家，把这块手镯交给我爸爸，让他有个念想，这块手帕，请你有始有终地珍藏着，以后看到它，就等于看到我，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这盒磁带，你就让它陪伴我，把我和它一起葬在我妈妈的身边。如果可以的话，请把小絮也带回她的老家，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她也一定很想她的姥姥。我就这些要求，你能答应我么？你如果答应我，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杨昭听了，伤感万千，他握着柳筱的手，急切地说：“好好，我都答应你，但我希望你能改变主意，不要做傻事，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柳筱看着杨昭，问：“你想救我么？”

“当然。”杨昭使劲地点了点头，说：“你不是凶手，你不能死。”

“让我躺在你的怀里，我告诉你怎么救我。”柳筱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

杨昭连忙坐到了床边，左手握着柳筱的双手，右手搂过她的肩膀，让她躺在了自己的怀里。

柳筱握着杨昭的手，轻声说：“还记得在你家，我们一起看《大话西游》吗，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只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那时，你还跟我说，不要难过，说不定拍续集的时候，编剧会让紫霞仙子起死回生，让至尊宝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但是，自从你和陆柠子走在一起后，这续集，永远不会再拍了。因为，紫霞仙子永远不会起死回生了。”

“筱筱，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是，你先告诉我怎么救你。”杨昭心急如焚。

“我不告诉你，请原谅我又食言了。你知道吗？爱一个人，有多美好，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生有所恋，苦难中，也有希望。能躺在你的怀里，安安静静地入睡，永远不再醒来，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柳筱呼吸困难，但依然面带微笑。

“不，不。”杨昭按响了床头的紧急呼救铃。没多久，一个年轻的白人女护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护士问。

“护士小姐。”杨昭用英语急促地说，“我的朋友想自杀，服了剧毒药物，但又不肯说毒药的名称，请你们赶紧想办法救救她。”

柳筱忙摇摇手，也用英语说：“护士小姐，死对我来说是种解脱，请让我躺在我爱人的怀里静静地睡去，不要来打扰我们。”

“No！你要活下去，我马上去叫医生。”护士说完跑了出去。

杨昭落泪了，他抱着柳筱，痛苦地喊着：“筱筱，你怎么这么傻。你不是凶手，你应该活下去。都怪我，都怪我当年没有照顾好你。都是我的错。”

“不，你没有错。你不要自责了。”柳筱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颤颤巍巍地递给杨昭，“这五百万美元，是我爸爸给我的。我已经用不着了。密码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年月日。就当是我报答你当年救我妈妈的情谊。你一定要收下。”

杨昭不忍在此时此刻拒绝她，于是接过了银行卡，柔声说：“我暂时替你保管，等你身子好了，再还给你。”

“还，还能再叫我一声小姐姐么？”柳筱吃力地用手抚摸着杨昭的脸。

“小姐姐。”杨昭紧紧地搂着柳筱，轻轻地喊了声。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往事，禁不住泪如雨下。

“我，我感觉，我就是书上的丰阳夫人刘姝。这么多世过去了，相逢后还是没能和你走在一起。”柳筱气若游丝。

“筱筱！”杨昭紧紧握着柳筱的手。

这时，护士带着医生冲了进来，还未等他们进行施救，柳筱已微笑着闭上了眼镜，手一垂，头一沉，依偎着杨昭的怀抱，永远地睡着了。

“筱筱！筱筱！你醒过来啊。筱筱！”杨昭使劲地摇着柳筱的身体。

柳筱一动不动，躺在杨昭的怀中，没有任何反应。

一个小时后，医生递给杨昭一份检验报告。上面写着：柳筱小姐因服用氰--化钾而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