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次被当成戏耍的猴子观赏之后，当天晚上我们的向大侠终于忍不住将我唤到他的面前，轻呼我的名字:“十一，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一如从前般清冷，月色透过门窗照进大堂，再到他的身上，那一瞬间，像极了就要这么飘然远去的仙女，哦不，仙人。

　　我静默片刻，思绪万千，压抑住这颗狂跳不止激动万分的心，点点头又摇摇头，矜持道:“只要是跟着你，到哪里都无妨—”

“这么多年来，你从未问过自己的身世，我也从未提及，你心中有何疑问，今日可一并问了去，我必知无不言。”

他抬眼看着我，眸光却像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各种莫名的情绪在他的眼睛里发酵升温，我敢笃定，关于离开，他这次是认了真。

　　只是，我黏在他的身边十七年，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他并不是要与我一同离开，他这是在与我交代“后事”？

——是厌烦我了，要与我分道扬镳吗？

　　想到此，方才的激动人心竟荡然无存:“我…并没有想问的，你也不必告诉我什么惊天身世，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也不想离开…”

　　我的慌张，从眼底遍及心底。

　　他的相貌，年年岁岁，岁岁朝朝，都是同一张惊为天人的国色容颜，此时此刻在烛光的跳动中，越发的摄人魂魄，我不敢与他对视，只低着头，用手搓着衣角，奢望他没有勇气对这样一个只能用沉默反抗的姑娘发出最后通牒。

　　良久才听见他长叹一声，“十一啊，我陪不了你一辈子…”

　　“向大侠是看上哪家的姑娘，准备成家立业了吗？没关系没关系，给我竖个茅草屋，我从阁楼搬出去，我每天看看你……你的桃花酥就好了，当然，如果你能愿意给我偶尔尝一个，那就太棒了，我绝对不打扰你…”

　　我的身子微颤，话虽说的不快不慢，却也语无伦次——果然，这样的戏份，有张度极了，稍有不测就能挤出泪花来。

　　“胡闹！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如你所见，这里已经不是长留之地，离开是早晚的事——就算你我各奔陌路，十一，你记住，只要心念之，人就在。”

　　他抚着长袖，又是一番说教。

　　我皱皱眉头，撒泼耍赖，“说什么心念之，人就在，看不见摸不着，算什么在？我还能凭空变出个幻影吗？向大侠，你是知道我的，我的功力，能变出一只懒蛤蟆就烧高香了！”

　　“十一！”他的眉间藏了愠怒，“我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跟我顶嘴的吗？今日的这些话，你愿不愿意，我都得说给你听，你且记住，在这世上，除了自己，无人可信，你性子里良善居多，平日又鲁莽透了，日后行事——无论何事，三思才好。”

　　他的说教像是上了发条，根本停不下来。

　　“还说没想丢弃我，你现在说这样的话，不就是想甩了我，得这一身轻嘛?从小到大的情分，你这是不讲了？”

　　大抵只有我十分清楚，就算有，那情分也是我欠他的，但顾不了那么多了，捡动人心的说罢。

　　“十一……这是我的劫数，你不懂——来，喝了这碗红豆粥便去睡吧，等一觉醒来…驱马南下是你的出路——如此，我才有了退路。”

　　他说着便把案堂上的碗匙递给我，我一边想着什么劫数非得这样拆人离散，一边仰头喝下——是的，我的没出息，就在于永远无法抵抗住他沙哑透彻的声音跟温和又不容质疑的眼神。

　　无论怎样撒泼耍赖，我注定，是要输给他的。

　　罢了罢了，就到此为止吧。

　　转身间，眼前却模糊一片。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记得好好生活，不用回头…不必寻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走出了厅堂，仿佛有什么不可一世的东西，突然之间失了支架，溃不成军。

　　没错，我的武功药理，才情认知皆是他一人所授，他该清楚的，我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动不了小手脚，同样，多年以来的朝夕相处，他轻易也蒙骗不了我几分——这碗粥里加的柏子仁掺着的少量龙骨，让我睡上三天三夜绰绰有余。

　　他这是打算偷偷溜走了，这碗红豆粥是在与我告别，我知道。

瞧，我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连偷偷尾随他的机会都不再有，我还能再死皮赖脸到什么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