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经历死亡，大约是不会明白，无法企及的绝望。

你以为你能做些什么，但不管做什么，结局都已注定，无法逆转。

日影抱着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有些注定无法挽回。

如今在此地，如此就能简便的说着可以挽回的话语，哪彼时的绝望，该如何自处。

日影有些呆愣的看着周围突然出现的白色空间，正中心出现的虚影，虚影时有时无，时而有实体，时而又模糊不清，似乎是他熟悉的影子，似乎又不是。那些想要相见的欲望，和愧疚混在在一起。

“你不想她了吗？沉沦在见她的欲望之中，你便能再次相见。”充满蛊惑的声音再次在日影耳边响起，维多利亚的气息就在而耳后。“来，放下你手中的武器。空出你想要拥抱她的手。和我去迎接她。你看见她对你微笑了吗？”

咚的一声，长剑落地。但日影已经毫不在意。

日影仿佛在那些言语中看到了那张可爱小巧的脸庞，那温暖的微笑。他那在无妄的世间，还留有的难以企及的光芒。

忍不住向前迈动了步子，想要去迎接，仿佛已经要握住那双温暖的手。

“阿影！”

一声轻灵的呼喊，打破如同溺水的僵局。在日影的昏沉的脑袋中注入了清新的空气。充血的眼神有了几分清明。

是弗洛拉的声音。但显然并不是眼前的虚影发出的。

虚影的地方是出现曾经在他手中的剑，剑芒闪耀，剑锋正对着他的喉咙，咫尺之间。

胸口银色匕首泛着隐隐的烫。日影反手拿出匕首，迅速插上了维多利亚的肩上。

红色的鲜血溅出，伴随着一声惨叫。维多利亚踉跄的大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了日影的攻击。刚新变化出来的虚影也随即化为烟雾消失。白色的空间崩溃，碎成一片片，溶解般滴落，滴落的地方呈现黑色的圆形坑洞，之前平整的绿色植被被一个个坑洞破坏殆尽。玫瑰和蔷薇瞬间枯萎。

“你！”维多利亚满脸怒容。“我好心帮你，你在做什么！”她抚上刚还在流血的左肩，鲜血瞬间停止消失，连带被割裂的蕾丝花边都一并修复。

“不需要！”日影说完，凌厉的攻击过去。剑划过她蓬松的裙摆。

“你不想她了吗？”维多利亚边闪躲边问道。“我能帮你复活她。”

“你自己的女儿都没能复活。又怎么能帮我复活谁。”日影冷冷说道。“这里可没有她。”日影扫了一眼，已经躺在地上的那些妇孺老幼。和有些狼狈但依旧四肢完好的众人。

“影哥！你出来了？”米加惊喜的叫道。“刚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蛋，把你和那个臭婆娘都包进去了。我们都吓了一跳。正准备让罗伯特看看呢。你没事吧？”

“我没事。”日影朝他们点点头。又再一次攻击维多利亚而去。剑尖划破她的衣衫，细碎的剑伤在她仍旧白嫩的肌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维多利亚一瞄过地上孩童妇孺，一边躲过更多的攻击。脸上不复刚才那般充满魅惑和笑意，有些冷酷的愤怒。

“没有了她们，就让你们的尸骨作陪。”维多利亚的纯白浮花织锦礼服上细碎的装饰带，蕾丝花边仿佛活过来一般，如同触手一般，四方八方向众人袭去。

“我重来没像此刻这样讨厌大姑娘的花裙子！”梅尔森巨剑挡住前方来的树根触手，那些柔暖的料子，仿佛是注入了金属，在与巨剑相撞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倒退数步才停下。他嘟囔的说道。

“你是不是以前穿过啊？”莫特调笑的，迅速的跳到梅尔森身边，协助他砍掉缠住他巨剑的触手。“我可知道，你姐姐是一个试衣狂魔！她肯定不会放过你！”

“你闭嘴！”梅尔森被戳中事实，怒吼。“有时间在这放屁，不如去帮影哥怎么样！”

“影哥可不需要我帮，倒是你，可能需要。”说完又打断一条袭击而来的丝带，但眼睛还是朝着日影的方向望去。

此时的日影正一边闪避攻击而来的丝带，一边前进，丝带对他的速度影响不算太大，但快速刺动的剑，也并未对维多利亚造成大的伤害。有些剑痕甚至还未来得及出血，便已愈合，而被砍断的丝带，掉落之后迅速消失却又迅速在另一边重生。没有给予任何间隔空隙的时间。

情况似乎有些陷入僵局。日影皱着。

理论上，他们这群人的攻击即使不算最强，也已经不算弱。单论个人能力，每一个人都起码能去当一个三级团的主力人选了。更何况，他们还是一群。

从黄昏踏进这房子到现在颇为顺利，并没有耗损太多时间，也没有经历什么太过凶险之事，也许说是过于顺利了？他们一群人竟是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看似很合理却，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合理。

那这些战斗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日影禁不住产生了这样的疑惑。他看着维多利亚精致的脸庞，精致的不是活人，即使在盛怒中，也无丝毫血色。

毋庸置疑她确实是死了。如果是幻境，那这个幻境竟然还能模拟有意识存在的人吗。还是眼前这个根本不是人。

“罗。要怎么才能分清什么是真的假的？”日影转头问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过来的罗伯特。

罗伯特正在应付那些漫天飞舞的丝带，不知不觉就靠近，似乎一直在闪躲，没有攻击的日影身边探看情况。还没等他说话，日影倒是先发现了他，蹙着眉问着他。但聪明如他，也明白了日影的疑惑。

“你怀疑眼前看到和之前一样都是假的？”

“不用怀疑，肯定是假的。”日影肯定的说道。“只是不知道，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假的。是这个房间是幻境，还是……”日影停顿一下，没有在往下说。有着无处说起的感觉。

“那之前你都是怎么判断的啊。”罗伯特思考着，想追溯一些思路。

“直觉！”

罗伯特脚尖一顿，差点滑倒。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个人靠着卓绝的智慧带领着他们前进，还异常的相信着彭老大的眼光，但是他竟然跟他说是直觉！直觉！虽说也是一种经验的累积，但更多是不思考！可看着日影认真冷酷的脸，他一时哽住，无力接话。

“但是或许就是太相信这种直觉，所以越走越无法看清。”日影拉着罗伯特跳到众人后方，站在战场外方，望着还在搏击的众人，手中下意识的把玩着银色匕首说道。“幻境的真实程度，原本就是你愿意相信的程度。知道的越多就愿意相信的越多，眼前的便会更加真实。”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来之前，已经摸清这个地方的基本人员、喜好等等各种情况。如今看到的又刚好相符。是他想给我们看的，和我们认知的一样，自然容易接受这一切。”

“影哥，这是我听你说最多话的一次。”罗伯特内心稍微鄙视了一下自己，其实眼前这人还是非常具有智慧的。他重建了一下日影的印象。原来这个沉默寡言的人也并不是一直都不言语。

不过现在也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罗伯特看着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对话接的哑口无言的日影，赶忙接着说到。

“那你的意思是说从我们经历都是假的？”

日影点点头。“或许从一开始就是。”

“就算是进入同一个幻境。也不可能让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事物吧。既然是幻觉，也应该有所不同才对。更何况，介绍基本情况的时候米加并不在场。难道米加也不是真的？”

“试一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

罗伯特正疑惑的问着，突然就看到日影举起了手中的银色匕首，毫不犹豫朝他自己的肩胛方向刺去。

“影哥！”罗伯特疾呼。

众人此时回头，日影正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

*****

大多真实还如不幻境来的美好。即使是以为恐怖的梦境，醒来也不见得就能更美好。

日影捂着伤口，勉强止住了血。望着周遭，蹙着眉。

眼前的景致，比幻境更不真实。幻境里他们对抗的是有凭可依的场景人物。即使死亡也能感受到一份存在的念想。但眼前，只有空间的扭曲和变型。

周遭充斥着不知名的褐色的枝条，类树枝模样又略有不同，比树枝更有着灵活的延展性。层层叠叠的包裹周围，还有几支灵活的缠绕到双脚脚踝、手腕、腰部上，最集中的是在头部。基本包裹住大部分大脑，有一支甚至更紧紧的黏着太阳穴，仿佛是刺向内部，吸取什么。

日影有些艰难的挥动手臂，刚自己刺中的肩膀上还淌着血，但并无大碍，更多的是四肢的无力感，让行动有些力不从心。日影手中银色的匕首挥舞，枝条如同有生命似的，被砍到后纷纷向后退去，给日影渐渐留下一个空间。日影才勉强落地。

这里应该还是在屋内。脚下的地板虽被割裂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到依稀还能分辨出原来的辉煌

褐色纸条密集的环绕周遭，让人分辨不清方向，只能在缝隙中隐约的看到一些杂物的颜色，似乎是衣物或者其他装饰物。仔细辨认之后，一点亮光吸引了日影的目光，似乎是曾在那里看过的模样。

他收起银色匕首，抽出银色长剑对着枝条直砍而下。枝条并不畏惧剑，对长剑的钝砍并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有攻击的意思，但行动并不迅速，也无需躲避，日影几乎没有用任何技巧的一阵乱砍，砍到有亮光的地方。

一块刻着鸢尾花的徽章，在褐色的丑陋的枝条上，精致的不可思议泛着微光。这是梅尔森身上的东西，他曾经很宝贝的拿出来给他们展示过，哥哥馈赠的珍贵的礼物。

日影利空环视周围，四下寻找梅尔森的身影。一阵急砍之后，没有发现梅尔森，反而寻找到罗伯特。

罗伯特的情况，和日影出醒的情况差不多。丑陋的枝条，包裹周身，几只灵活的缠绕到双脚脚踝、手腕、腰部上，头部的非常密集，有一只较细的枝条紧紧的黏着太阳穴，其他的包裹了大部分头部，几乎已经看不到脸。但日影还是从衣物认出了他。

砍掉捆绑的四肢的枝条，日影将罗伯特放到地上，一手继续砍着不断伸过来的枝条，一边再次拿出怀中的银色匕首，准备小心翼翼处理头部的枝条。

就在此时，罗伯特的黑箭却忽然被一只枝条抽出。看似是受到意识的操纵一般，没有朝向日影，而是朝着罗伯特自己的胸口插去。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日影单手稳稳握住黑箭，箭头侧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手掌滴落下来。另一只挡住了部分枝条的攻击，但背后和左侧暴露无遗，握住箭头的一瞬间，也承受来自四方的重击。一声闷哼，口边溢出鲜血。

他皱皱眉，甩开黑箭，再次那上银色匕首挑开包裹罗伯特头颅的枝条，斩断那只紧连着太阳穴一直时，银色匕首泛起银色柔和的光芒，黏着的褐色细枝仿佛自行退散一般，不似长剑的费力砍伐，轻巧的还未触碰便断裂退开。

罗伯特的头终于露了出来。身体微幅抽搐，脸上显出略微痛苦的表情，似乎将要醒过来，眼睑一阵轻颤。日影站起身，守候一旁。打掉还在不断攻击他和开始攻击罗伯特的枝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