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娴在关注着文墨，文墨自然也在关注着何雅娴。他早就听说过这个何二姑娘了，只是一直无缘得见而已。

从前，他只见过何大姑娘，她那真是，真是一眼便能瞧出是何严震养出来的姑娘！她那一言一行的规矩刻板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文墨粗粗瞧了一眼便没了走近她的兴致。与何大姑娘比，这何二姑娘的骨子里仿佛还掺杂了什么别的东西，并不是一味的规矩死板。

说起来他与何大姑娘何雅思还有些扯不清的瓜葛。

何雅思不知在哪次宴会上偶尔瞧见了文墨，反正文墨自己是不晓得的，何雅思瞧见了便瞧见了，这也没什么，谁能想到何雅思只凭远远的一眼便彻彻底底地欢喜上了文墨，想来这便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文墨自己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一眼就能看中的，无非是皮囊而已，他想不到这以规矩端庄出名的何大姑娘，竟也是个看皮囊的人。

文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天生就长得讨小姑娘欢心，走在路上都会被不少年轻姑娘拦下献花，何雅思于他来说，不过是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罢了。

没想到何雅思为了他，竟会茶饭不思起来，何严震是很看重这个大姑娘的，见着她这般，便把伺候她的几个小丫头都叫去问话。小丫头们见着何严震都怕的要死，还没等何严震瞪眼睛呢，这一个一个就全都招了。

原来何雅思是害了心病！

何严震知道后十分震怒，他觉得何雅思的这番作为，实在是与外头那些浪荡妇人一般无二……

他把何雅思拉到祠堂里请了家法，又关了禁闭。那时何雅思的生母早已经死了，府里当家的是何雅娴的母亲，以至于府里连个为何雅思求情的人都没有，她便一直被何严震关着。何严震怕何雅思对文墨仍有余情，担心夜长梦多，便火急火燎地为她定下了亲事。

这事儿何严震瞒紧了不让外传，文墨能知道全是因为有人捎了好几封信给他。信里头的字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语句也不通顺，逻辑倒是挺严密的。

信的开头首先写明了何雅思如何如何爱慕于他，之后又描述了一下她的现状是如何如何凄惨，末尾竟然还写了好长一段文字来骂他。只不过写信的人似乎不大会骂人，最后这骂人的话写的磕磕绊绊。

文墨知道了，自是觉得很有些对不住何雅思，白费了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还害的人家这么惨。不过话又说回来，要让他上何家门去提亲又是不行的，他对何雅思真是无感，岂能因为人家姑娘的一厢情愿而把自己后半生给搭上？

文墨忧思了很久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后来，他就回书院读书了，过了好些日子才回来，待到回来时听说何雅思已经嫁人了，文墨便想着从前那些事儿都过去不必再提了。

今日瞧见何雅娴才想到当初有这么一遭事儿来。

“文二公子怎的过来了？”顾霖儿知道何雅娴在旁人面前不轻易说话，便上前一步插嘴道。顾家管得不严，只要顾霖儿别跟外头男人跑了，她纵是闹翻天顾老爷也不舍得说她一句。

“三弟与四妹妹有话要说，我不好打扰他们。”

顾霖儿冷笑一声，一想到刚刚她们的话都得文墨听去了，实在气急，道：“不好打搅他们便来这里做小人偷听我们讲话吗？文二公子，我与何姐姐讲的可都是姑娘的闺阁之事，你……”

“顾姑娘误会了。”文墨失笑，没想到这顾霖儿的嘴巴这般伶俐。“我方才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听见二位姑娘在议论文某便驻足听了一耳朵，二位姑娘放心，我绝对没有听去什么不该听的。”

“是吗？”顾霖儿狐疑地打量着他。

“是。”文墨无奈地道：“我一过来便听见顾姑娘说我一把年纪了，这才忙着跳出来澄清自己。”

这话文墨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一时把顾霖儿也蒙骗过去了。其实，文墨早就看到假山后边儿躲着两个人，离开文砚之后，他是特意绕了一圈绕到她们后边儿的。

看着文墨纯良正经的模样，顾霖儿也不好太过为难他，再者，方才的确是她们俩在背后说道人家的，现在被正主听见了，心中也确实有些理亏，想着这便罢了。既然文听蝉与文砚还在说话，她与何雅娴便先走罢。

“等一下。”文墨叫住她们。

“文二公子还有事吗？”

“没什么。”文墨笑得如沐春风，视线却越过前边儿的顾霖儿落在何雅娴身上，何雅娴今日上身穿了件明黄色妆花褙子，下身则是条月牙白流纹形马面裙，她的发髻梳得极其端庄大气，并在上头恰到好处地点缀了钗环，洁白无瑕的手腕上套了只与穿着相称的羊脂玉镯子，这镯子过分老气了，不适合这个年纪的何雅娴，但好在何雅娴的气质将它压下了，因此也没有太过突兀。

文墨笑一笑：“我只是想提醒何二姑娘一声。”

何雅娴本来娇娇怯怯地将半个身子都藏在顾霖儿背后，闻言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文墨，一不小心对上文墨那藏满揶揄的眼神，她赶紧低下头。

何雅娴轻轻地开口：“提醒我什么？”

“提醒何二姑娘别忘记，你还有好几封墨宝在我这儿。方才顾姑娘也说了，文某已经一把年纪了却尚未娶妻，实在是有违常理。若我长长久久地将几封未出阁姑娘的墨宝藏在房里，一旦不小心让旁人见着了，怕要败坏姑娘的声誉。”这话文墨说的云淡风轻，却犹如一声惊雷轰隆把何雅娴震在了原地。

“何二姑娘有空还是亲自来拿回去吧。”

墨宝？墨宝？

何雅娴心中波涛不断，学着文听蝉的样子低下头咬着唇儿不说话。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当初写信给文墨的人，就是何雅娴。

何雅娴与何雅思的感情虽不如旁人家亲姐妹间亲厚，但怎么说她们俩也是同父的姐妹，何雅思因文墨被请家法禁足，何雅娴实在是气不过。但那时的她当真还是个小娃娃，气归气，却不晓得如何是好，何雅娴知道自己的母亲不喜何雅思，去求她向父亲说情这条路是行不通的，若让自己直接去求父亲，何雅娴扪心自问，自己的胆子还差了好些。

想来想去，只想到了写信给文墨这么一个无用的法子。

那时的她虽小，可也算是通晓笔墨了，这也都是因为何夫人重视的缘故，她见过了何雅思大字不识一个的样子，发誓绝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跟她一样，故在何雅娴说话刚利索的时候，她就去何严震那里又哭又闹，愣是给何雅娴请了个教书先生。

那时文墨看到了这封信，心中也是无可奈何得很。纵然他觉得对何大姑娘有些亏欠，但也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去弥补，再者，这事儿跟他毫无关系，本就是何雅思一厢情愿而已。

后来接连着来了第二封第三封，他才上了心，只不过上心的是写信人而已。他拜托人去查，没想到查到的居然是何家还是个娃娃的二姑娘，文墨哭笑不得了好久。

“你……”何雅娴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小脸时红时白。何雅娴不敢抬头，她觉得文墨一定在笑她，现在的何雅娴已经知晓当初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了。

文墨现在当然没有笑她，因为要笑早已经笑过了。

“何二姑娘……”还没等文墨说完话，何雅娴便狠狠一跺脚，她什么淑女形象全不要了，她紧紧盯着文墨，恶狠狠地道：“文二公子怕是误会我了，我从未与文二公子有过任何瓜葛。”何雅娴把心一横，想道：“现在打死不认就好了，他能奈我何？”

“也罢，对于何二公子误会我的事儿我也不予追究了，既然你不想要那些东西，依我看，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吧。”何雅娴飞快地说完这些话，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哎，何姐姐，你去哪儿，等等我！”顾霖儿听她们俩的对话听得一头雾水，正准备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时，何雅娴竟然一个人跑了，她也顾不得文墨了，只好大喊着赶上。

文墨轻笑一声，这笑中夹杂了诸多的无奈，他本意只想吓唬一下何雅娴，何雅娴的举动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何雅娴跑了好久才停下，顾霖儿气喘吁吁地追上何雅娴，“何姐姐，你怎么了？”

此时何雅娴的情绪已经恢复平静了，她甩了甩头，心想：“跑什么？他只是猜到了信是我写的而已，没有证据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我这一跑，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再说，本就是他先做的亏心事，害得大姐姐郁郁不乐了好久，我骂他又怎么了？不该跑的。”

“何姐姐！”看着何雅娴又想得入神了，顾霖儿气地一嘟嘴。

何雅娴抬手理了下顾霖儿额角的鬓发，轻轻地笑道：“没什么事儿呀，你晓得的，我不习惯与男子靠的太近，方才，文二公子离我太近了。”

“近？”顾霖儿皱皱眉，简单一想，无奈地道：“你与他哪里靠的近了，何姐姐，你一直躲在我身后好吗？”

何雅娴低下头嗫嚅道：“这在父亲眼里……”

“得嘞，我不跟你提何大人。何姐姐你只管告诉我，文二公子说的那几封墨宝是什么意思？”顾霖儿的两眼弥漫着好奇的光芒，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