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桌子满目狼藉，宋枕朝倒是也没有生气，陆栖池的时候，明媚肆意，连带着脾气也算不得太好，她极爱干净，陆恕己在的时候，有丫鬟将她的衣裳弄上了茶渍，便被拖下去折断了一双手。

往日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她小字承欢，幼时承欢膝下，年长了，又被捧上了天，这世间之物，似乎都是她的，只怕她瞧不上眼，却不会有人质疑一句她配不配的起，那时的陆承欢，人人艳羡。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齐长蔚才恨的不能自已的吧。宋枕朝想着这事，暗自叹了一口气。重活一生，她已然从原来的的张扬放肆变成了沉稳内敛，脾气也好了许多。

鬼门关走上一遭，她倒是想明白了，这人活一世，无论再世时如何风光，在生死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所谓生死面前无大事，这功名利禄过眼云烟，世间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看什么呢，水都洒了一地了。”拿着黑骨描金扇当头敲了一敲，宋枕朝有些好笑的看着空青，一双眸子像是坠进了万丈星空，竟是又看的空青一愣。

“小姐·····你真的是太好看了·····”空青有些喃喃道，她服侍小姐时日渐长，打小就是一道长大的，自是知道自家小姐生的精致，却是从没像这段时日般，时时被惊艳，刻刻被晃神。

往日的小姐精致的就像是画上的仙女儿，让人瞧着忍不住道一句好看，之后该干嘛也便干嘛去了，再多的，便也就是茶余饭后一个谈资，咂咂嘴道一句生的真好。

而现在的小姐，却像是画上的仙女儿走下凡来，远远瞧着便只觉光彩夺目，让人再也移不开眼神去，面对面瞧见了，也再说不出一句夸奖的话，只觉得目瞪口呆笨嘴拙舌，恨不得所有溢美之词全用在她身上。

又觉得世间之词配不上她，书到用时方恨少，文人瞧见了，了解了，许是也只能像祝家公子般，说上一句：“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换了魂儿的宋枕朝，五官精致眉目灵动，带着陆承欢的洒脱和重生的淡泊收敛，吸引之处，正是这个矛盾。

“我道你能从嘴里吐出什么话呢，没成想竟学着那些人油嘴滑舌起来，空青，可别以为这样就掩的过你洒了水这事儿。”宋枕朝先是愣了一愣，之后便笑了起来，这一笑不要紧，漫天星空一齐闪亮，倒是晃瞎了空青。

她讷讷的：“是了，空青错了，但空青说的是实话，不是油嘴滑舌。”空青甚少有这般木讷的时候，倒是看得宋枕朝愈发觉得空青可爱，也不计较这事儿。

只是笑笑，一把扇子打的轻快儿，眼珠子轱辘儿一转：“好了好了，我刚刚也敲了你一下，算是惩罚了，这会儿子困意消了，你收拾收拾，给我沏壶茶去，顺便再拿点糕点儿。”

“是。”空青这会儿子也回过神来，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体贴：“小姐今日要喝什么茶，昨日儿老爷刚送来一罐子大红袍。”

“春日正好，谁耐得喝那般口重的，倒是想喝二哥的野叶子了，你去问问，能否要点儿来。”

“是，小姐我这就去。”空青福了福身子，正打算往外走，又被叫住了：“算了算了，我同你一道去儿，顺便去看看二哥哥。”宋枕朝想起那回宋承轩说的讨杯茶水喝的事儿，改了主意。

“小姐近日倒是和二少爷走的很密。”空青边走边说。

“这问题你不是说过了嘛。”宋枕朝打着扇子，不以为意。

“可是小姐近日很少去探望大少爷和薛姨娘。”空青有些不解，往日虽然小姐和薛姨娘也不亲厚，但是这些日子明摆着两人的关系渐好。

“哎呀，大哥儿一天天的忙着功课，我们轻易打搅不得，至于娘，娘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但凡是咳嗽个一会儿子她都能叫人煮了一锅子冰糖雪梨汤来逼着我喝下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宋枕朝打着哈哈。

她与宋承轩的亲近，自然有她的打算，只不过这会儿子她还不想说罢了。

空青听着这解释倒也是个原因，当下也不多说什么，这一段路两人已走得熟练，不一会“慎驻”就到了，只是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大门敞开，门前没有那两个闲散仆人，只有个小丫鬟拿着掸子从房间里出来。

“诶，你过来。”宋枕朝认不出这丫鬟是谁，当下就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丫鬟自是不敢违抗，快步走到宋枕朝的跟前，行了个大礼：“见过四小姐。”

宋枕朝摆摆手，让她起来，当下顾不得这些虚礼：“我二哥哥呢？”

“二少爷去江柳了，去了也有两日了，今日天气好，我来给书房换换气。”小丫鬟战战兢兢，话说的倒是还算灵清。

“二哥哥去江柳了？我竟是不知。”宋枕朝有些疑惑，好好的怎么就去了江柳，只不过一个小丫头，瞧着也不像是知道的模样，当下也就没有问，可惜了这春日无法与野叶子相配，倒是遗憾。

空青瞧着宋枕朝的样子就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什么，挥手屏退了小丫鬟，给自家小姐出了个主意：“要不，我去外面街巷找上一找。”

宋枕朝还在暗自琢磨着宋承轩怎么就去了江柳了，此时听到这话儿倒是没反应过来：“恩？什么外面？”

“这二少爷的野叶子既然是山野之物，那么这外头街巷兴许会有这事物。”空青又解释了一遍。

“这事儿不急，我先去问问我爹爹，二哥哥干啥去了。”宋枕朝有些焦急，生怕他云游四方到时候一个不回来，这还怎么帮陆恕己啊。

空青想不明白，小姐对这二少爷怎么就这么上了心了呢。不过主子的决定，自己也没法说儿，小姐开心就好了。

“小姐，这会子儿不知道老爷在不在府上······”话还没有说完，宋枕朝就噔噔噔的往自家爹爹的书房跑去。

赶巧了，今日的宋老爷正在府中，原本不是沐休的日子，但是今日有些文史资料的事儿还得宋来之回府来查，所以这会儿子正在书房查文献呢。

“爹爹，爹爹。”一路喊着，也不敲门，推门就进。

宋来之正看着书呢，眼瞧着被人打扰当下就要皱眉，一见是宋枕朝，倒是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是朝儿啊。”

“爹爹。”

“朝儿今天怎么有空来爹爹这里了。”宋来之有些调侃的说道。

这话说的没错，平日里宋来之宠着宋枕朝，她自己也机灵的很，三不五时的哄着自家爹爹，哄得宋来之开心的是将自己的女儿如珠如宝的宠着，要不然这众多子女，怎么就独独宠着她一个呢。

换了魂儿之后，宋枕朝倒是再没有日日缠着自己这个儒雅的爹爹，因此宋来之说这话倒是有些道理的。

“爹爹说的哪里话，这不是朝儿长大了，娘总说不让我吵着爹爹，爹爹公务繁忙，我也得体恤体恤爹爹嘛。”

“恩。这倒是句像样的话儿，说吧，今日找爹爹是什么事儿，我看你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爹爹精明威武，什么都瞒不过爹爹。”宋枕朝本就是想问问，所以也不瞒着什么：“之前我在二哥哥那里，喝到了一种茶叶，是乡间野叶子。”

“我今儿不是看着这个春光无限好，想着再去尝尝嘛，结果才知道二哥哥去了江柳，爹爹，二哥哥为什么去江柳啊？”

宋来之一听是宋承轩的事，就皱起了眉头：“你近日同他倒是要好得很，是不是他哄着你了？”

“爹爹怎么会这么说？”宋枕朝虽是听说爹爹对这个二哥哥不算太好，只是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好。

宋来之也觉得自己这话可能有些重了，转移了这话题：“既是他不在，那你便等上几日他回来了再说。”

“二哥哥他几日便回啊？”这回宋枕朝松了口气，她本以为是被外边流放了出去，好在是还能回来。

“恩，只是出去游玩，七日便回。”宋来之也不瞒着。

宋枕朝听到了自己要听的消息，当下也不纠缠，和自家爹爹开起了玩笑：“爹爹今日怎么在家，今日不是爹爹沐休的日子啊。”

“你个小没良心的，总算是还记得爹爹沐休的日子，这些日子，爹爹要查些文献，所以在家也是一样的，何况家中藏书甚多，倒是比衙里要好。”

“看书费眼睛，回头我让人给您炖些桂圆莲子来，在做些清心明目的糕点。”宋枕朝这会子儿嘴甜的很。

“行了行了，你也别给我灌迷魂汤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瞧你这眼神滴溜溜的模样，又是在哪里憋着坏呢？”

“果然瞒不过爹爹。”宋枕朝嘿嘿一笑。

“这不是，二哥哥要七日后才能回来，我哪里等得到这七日后嘛。”

“那你想怎么样呢。”宋来之对这女儿很是耐心，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宋枕朝如同幼时般摇着宋来之的臂膀：“爹爹疼我，我想去外面瞧上一瞧，有没有二哥哥那样的野叶子。”

“你让下人去也就是了，怎么还要自己去呢，女儿家家的，去成衣铺首饰铺也就罢了，这市井之地，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