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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独上内廷监
作者:不负浮生本章字数:3257更新时间:2019-04-23 18:00:02

接下来的几日,我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谢绝了病猫、小山雀他们的探望。

经过韩仔泗几天精心的调养,胸口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有了渐渐愈合的迹象,可心里的创伤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崩裂。

开始,尚食局大红人端着药碗进屋查看我伤势时,还有些畏首畏尾,可看了我半死不活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囧样儿后,他才真的开始觉得头疼了。向来风风火火的一个侠女,怎么就整天丢了魂儿似得成了个泪眼婆娑的婉约小娘。

他未然兴叹欲言又止,在那好一番的天人交战,最后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咬牙开了口,可信誓旦旦一通,出口的语气仍是怯生生道:“人都死了,这幅衰样给谁看!”

要是换成从前,他敢这样跟我说话,就算我不打死他,赏他一对儿熊猫眼儿是免不了的。

可是现在,我却没了反驳他的心思,更没了那个力气。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用力扯了扯被子,蒙上自己的脑袋。

也许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我又想起那张稚气的小脸。

韩仔泗长叹一声,将手中药碗重重蹲在桌上,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极力保持语气平淡道:“内廷监的腰牌已经准备好了,秦王殿下让人稍过话,请郡主去内廷监领取腰牌。”

他见畅行皇宫的内廷监腰牌都没能引起我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后摇摇头,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处蓦然转头,望着蜷缩在床榻上的我,不轻不重道:“三岁的孩子得了人家糖吃,也都知道冲人家一阵甜笑,什么狗屁郡主!狗屁女侠!受了人家天大的恩惠,就会躲在这不声不响装孙子。不对,是装孙女。有能耐把那家伙抓回来,德行!”

“你找死!”

听着韩仔泗得寸进尺的唠叨,我猛然坐起身,眼眶湿润怒视着这个有些胆大妄为的家伙。他呢,反正已经一吐为快了,见我杀气腾腾,可不愿再触霉头,一缩脖儿灰溜溜的跑了。

我望着大憨皮远去的狼狈背影,泪眼中却慢慢绽开了笑。

韩仔泗说的对,有些事不管如何逃避,总是要有所交代的,就算不为别人,至少也得给自己。

我将自己关在屋里,与针线厮杀了三天两夜,终于算是亲手做了一双勉强算是叫鞋的东西。

转过天的清晨,我怀揣着这双线头凌乱的布鞋,一个人来到内廷监。

说来也怪,以前路过内廷监,总感觉一股森森阴气扑面袭来,心里七上八下恨不能绕着走。可今天都到了门口,心里却仍是十分的坦然,虽然谈不上感觉多么惬意,至少不觉得胆寒。

内廷监门口那两名立于巨大石狮左右的冷面侍卫依照规矩验明我的身份后,打开内廷监的侧门让我进院。

内廷监是个比裕华苑还要大出一些的葫芦形状的大院,共分内外两层。院内建筑与皇宫中其他宫苑鎏金漆红的恢弘艳丽不同,俱是青灰石料辅以漆墨梁柱建造而成,放眼四顾,森严、威凛、幽暗、压抑,让人身处其中便浑身不自在一个劲儿冒冷汗。

一进门迎面一排门房,又称衙房,是每天在内廷监当差的内廷侍卫的班房。想要进入内廷监,就必须要先穿过这一排建在“葫芦嘴儿”上的班房,估摸着这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毕竟内廷监内需要保守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每多出一道屏障,便多一道保障。

当差的一个金刀软甲的内廷侍卫前面引路,领着我穿过“葫芦嘴儿”上的这排门房走入第一道院子。

第一道院子内左右两侧各自用石头垒砌了一排石头屋左侧十九间,右侧二十三间,俱是刑讯之用。据说死在其中的各方密探、江湖豪客数不胜数。

而这两排石头屋还不是最可怕的,比那更可怕的是石头屋下的两层可同时关押百名犯人的秘密地牢。不知谁给取个歪名叫“鬼门”,意为被关在地牢中的犯人就犹如被丢进了鬼门关,除非神仙相救,不然就算不死这辈子也休想再活着出来。所以,这个格外潮湿阴暗的地牢,哪怕是正当晌午走在其中亦是阴风阵阵不说,到了夜半更是传来阵阵鬼哭狼嚎。

不过说来也怪,据说只有当那个魔头走在其中时,阴气森森的牢房才没了戾气。宫里人都说,是因为内廷监里的犯人不仅活着受尽这个魔王的折磨,死了还要被这个歹毒的魔王使用秘术锁了亡魂无法投胎,所以地牢内的那些孤魂野鬼才会见了魔头也要吓得退避三舍,乾泽因此又多了个“鬼见愁”的花号。

那名内廷侍卫当然不可能带我去地牢转一转,来验证“鬼门”传说的虚实。

他只是,将我带到建在连接第一道院子跟第二道院子的“葫芦肚儿”上的那座二层小楼前,便躬身施礼返身而去。

眼前的这一座看上去并不算如何恢弘,甚至还有些小家子气的二层小楼,就是我上次在廊桥上无意瞥见魔头的那一座。它是魔头乾泽平时处理公务的地方。没人知道这座小楼真正叫什么名字,反正大家都叫它阎王殿。

之所以大家叫它阎王殿,是因为都传说这座极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地下共建有十八层,每一层都搜罗一种令天下豪杰闻风丧胆的酷刑,共计十八种,犹如十八层地狱。

跟石头屋内那些个已经能让江湖好汉、豪侠巨寇撕喊求饶的酷刑比,阎王殿内才是重头戏。甭管你是天大的英雄还是亡命之徒,只要被送进这阎王殿,不怕你守口如瓶,也不怕你身子骨太羸弱经不起折腾,就怕你胆子太小花样百般的刑具还没来得及招呼,就被吓破了胆一命呜呼了。

一来二去,这座阎王殿的威名更被宫里那些最喜欢嚼舌头根的小太监们吹得那叫一个神乎其神。别说看上一眼,就算在背后冷不丁提上一句都能吓的人失魂落魄,腿脚不灵便的,吓出一串跟头也是常有的事。

至于这阎王殿后的那最后一道神秘院落,至今还没听说过有什么人活着从中出来过,有人说那里是皇家气运所在,藏着一条神龙,当初乾氏就是靠的这条神龙夺下的金池江山;有人说那里是极凶之地,曾经养出一条孽蛟,好在被前朝祖师以血肉之躯做饵,施法镇压其中,只要它被镇压在此一天,天下便可安稳一天;还有人说根本没有什么孽蛟跟什么神龙,院里住着一个可凭一己之力保全皇宫安危的绝世高人。之所以这些年来,蛮夷番邦的刺客高手或仰仗霸道武艺明着闯宫不成,或潜伏宫内伺机突放冷箭计败,表面上看是内廷监劳苦功高,实则都是这位绝世高手轻描淡写的随意出手,危机弹指间便化于无形,皇宫这才有了今天这幅歌舞升平的局面。

抛开这些传闻,院内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恐怕也只有如秦王这般寥寥的几个大人物才心知肚明。

我一个人站在小楼前,胡乱琢磨着那些关于内廷监的隐秘传闻,一时竟愣愣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楼门从内忽然打开,一席脸色阴冷的修长黑缎蟒袍突兀的出现在门口。他睨了眼愣在原地的我,言语冰冷道:“胆子在临波亭吓破了?”

说完转身走入楼内。

我第一次没有跟他针锋相对,倒不是我有多怕他,只是想着这次是来给自己一个交代的,便没有跟他斗嘴的心思。

我望了眼面前的二层小楼,自嘲苦笑。

“阎王殿吗?我又不是被他锁了魂的孤魂野鬼!”

而后,迈步进楼。

进了“阎王殿”,整个一楼是个被四根一人环抱的黑漆木柱支撑的大堂,虽然不算格外宽敞,不过由于大堂内并无其他摆设装饰,所以显得格外俭朴空旷。

魔头站在大堂中央,他左侧身后是一架直通二楼的木梯,想必二楼便是魔头平日处理内廷监机密要事的地方。

我很快的就环视了大堂一周,终于将目光落在这个即便是一直冷着脸,样貌依旧极其出彩的魔头身上。

我抬脚走出两步,来到他的身前,默默注视着他的桃花眸子,坚定的伸出手。

他嘴角似有冷笑,斜移视线瞥了眼我的手,又将目光挪到我的脸上,唇角扯动,冷淡道:“从我派人去梧桐苑,到你来内廷监,过去了整整五天。有些事,别说五天,就算是五个时辰也都等不起,就好像那晚临波亭!”

我心头骤然一疼,又想起了那个叫隋安宁的孩子。也许他说那话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看我黯然神伤的模样。

此刻他好似遂了愿,扬了扬嘴角冷笑着继续说道:“我之所以答应给你可以畅行皇宫的内廷监腰牌,是因为临波亭那晚,你误打误撞也好,冒失鲁莽也罢,总算没在东夷外族面前丢了我金池的脸、丢了你爹菱啸天的脸。不然就算皇上下旨,别说腰牌,我要杀你也没人拦得下。而现在见了你,又不想给了,还有那句话,我非常讨厌你这张脸!哼!替百姓守国门,替菱家祖宗守国门。要不是这两句话,我早下令把你杀了。内廷侍卫的命再不值钱也犯不着为了一个肆意妄为的郡主去死。”

我躲开了他挑衅的目光,低着头凄然一笑,“今天来这原本也不是为了那块腰牌,殿下的话菱心若记下了,不会再出现在殿下的面前惹殿下厌烦了。”

说完,我缩回手从怀里掏出那双花费了我三天两夜才缝完的布鞋,塞进魔头的怀里,低声道:“替我放在隋安宁的坟前!”

言罢,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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