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见白衣刀客林崇业，我便满心疑惑。

一个籍籍无名的一个江湖雏鸟，并未对敌身上何来的如此凌人的戾气。

随后大憨皮的一句话，才让我恍然大悟。

“这小子是一名林姓内廷侍卫的遗孤，痴狂于刀的一个笨蛋。这小子他爹当年奉命跟段恒疏一同前去剿灭一股金池叛匪，中了埋伏。他爹为了让其他内廷监的兄弟都能全身而退，一个人作为诱饵引开伏兵，最后被叛匪乱箭射死。

段恒疏为了告慰他爹的在天之灵，将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收为义子，带在自己身边。这小子他爹武道资质平平，靠着一股子倔劲儿起五更爬半夜、寒来暑往、刀山火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熬出一个人境高段的修为，直到战死那天也没能逾越拦在自己面前多年的那道圣境鸿沟。

谁知这小子却是个练武奇才，打小就展露出了过人的练刀天赋，六岁便能单手平端内廷监制式佩刀一个时辰而纹丝不动，看的在场众人啧啧称奇目瞪口呆。九岁提刀杀人，十三岁一刀劈碎人境高段的修为瓶颈，跃身圣境。那些年跟着段恒疏龙潭虎穴更是闯了不少，练屠龙三刀的年头比殿下还要早好些年嘞。

只不过内廷监向来行事诡秘，内廷监众人的实力更是作为最高机密竭力对外封锁。除了子英、寅浪寥寥几个当年由于种种原因而被世人探知实力的地支十二士外，其余众人在江湖上皆是如同白纸一张的江湖雏鸟，既无名号又无震天传闻。毕竟跟他们交过手的各色人物，如今几乎全都深埋黄土，谁还能替他们去江湖上歌功颂德呢？

这也难怪，内廷监的使命就摆在那，底牌若被人看的一清二楚，恐怕这些年江湖上关于内廷监的那些嗜血传闻就要反过来听了。至于你是乾泽还是子英、寅浪亦或是那些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曾留下的内廷侍卫，只要提起内廷监这三个字，便能让人闻之色变就够了。

所以这一身藏得严严实实的死人堆里磨砺出来的戾气，才更让那些个眼高于顶的江湖老餮措手不及，等到他们打从心底认同了这个小子的厉害，大都是胜负已分之后。”

难怪总觉得他跟魔头有几分神似！

我就是觉得他十分的面熟，皱眉嘀咕，“到底在哪见过呢？”

韩仔泗提醒道：“醉仙楼啊！”

我恍然大悟，第一次与大憨皮溜出皇宫可不在醉仙楼见过这个白衣刀客，只不过当时又是东夷少主，又是西戎嫡长子，一屋子只要轻轻扯动几下唇角便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大人物，谁能留意一个不起眼的无名小卒。

再者，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真正掌控好自己这份特殊瞳力的精髓，判定武道高低只注重辨别武者身上外溢的气息流转，所以对于楼内众人的判断难免会有误差。

要是换作现在，我必定能将他们的实力看的更加通透。

此时，马车的车轮碾过官道上的一块石子，踮起车帘一角，露出车夫的黑袍背影。

我皱了皱眉，讨人厌的家伙还真是齐聚一堂哈。

驾车的原来是那个对我一直充满了敌意的魔头影子，地支十二士中实力绝对数一数二的指刀追命。

韩仔泗仰靠着车壁，长长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道：“后头姓林的那小子跟寅浪算是彻头彻尾的自己人，剩余那两个家伙嘛？天知道皇帝老子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只要别走到半路反戈一击就谢天谢地喽。”

听完韩仔泗漫不精心的笑话，我心里叫苦不迭。抬眼偷瞄魁伟铁汉，侧头又望了望面容恬淡的出尘儒生，更忧心起这次未卜的前途。

马车不急不缓的驶出了京都的南门，一路向邯郸郡而行。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正跟大憨皮头抵着头窃窃私语。

魔头乾泽猛然睁开眼，身上透着股浓郁的杀气。

我们两个一激灵都不敢出声。

怎么着，这才刚出京都盼着魔头不得好死的那些家伙就按耐不住心头的焦急啦？

马车停在安庆城五里外荆襄渡口旁的官道之上，隔着车帘,寅浪也不用魔头张嘴询问，低哑的嗓音忽然响起，仿佛毒蛇吐信，让人听的一身鸡皮疙瘩极其的不舒服。

“是西戎嫡长子乌灵阿，要不要…”

我听得一阵明白一阵迷糊，乌灵阿一个自身难保的西戎丧家犬，与魔头又既无冤又无仇，先前更是审时度势的跟魔头联手算计了那个不可一世的东夷少主，怎的就鬼迷心窍来掺和金池这弯浑水？

我虽然想不通乌灵阿为何而来，可寅浪话中的意思我还是听得明白，无非是问魔头要不要用西戎嫡长子试试隗罡、诸葛荀的成色。

乾泽不动声色道:“不必！”

随后冷冷问：“带了几人？”

寅浪立即答道：“随他从西戎而来的那三个护从，估摸着一个稳居圣境实力，另两个差不多已经摸到了圣境门槛。”

我听完这话，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

不说魔头化境修为，就是惹人厌的寅浪跟马车后面那个白衣刀客两人联手，收拾他们三个也都戳戳有余。

此时，魔头显示出了他身为秦王殿下的派头，语调轻蔑道：“他若有话，让他一个人到车前来说。他若只是来看风景，让他让开，别耽误咱们赶路。”

乾泽这话说的看似随意，实则辱人至极。

同样身为皇子，你乾泽受封秦王不假，可你毕竟是庶出的长子，而先不论西戎与金池孰强孰弱，乌灵阿人家可是西戎嫡长子，平辈中没人继承部首职位，西戎之外他便是这一代西戎皇族的第一人。你金池再强大，整个西戎八部铁了心的跟你计较，就算最后赢的是金池，耗费的代价恐怕乾傲乃至整个金池都无法承受。

寅浪咯咯冷笑，高声传话。

他并不在乎乌灵阿的身份，他眼中和心中的王只有乾泽一人。

透过马车珠帘的缝隙，我恰巧能望见荆襄渡口那边的动静。

乌灵阿似乎并不觉得亲自到车前跟乾泽见面是件跌份儿的事，可他的三个随从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受此大辱。

当初主子提议来荆襄渡口等乾泽时，他们心里就一万个不愿意，他们当然知道自己主子在西戎的处境，可在他们几个看来，金池已经有了杨鼎这棵参天大树可以攀附，接近恶名昭著且从不讲道义的秦王，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不止是自损身价的画蛇添足。再说杨鼎更是只眼中不揉沙子的老狐狸，让他怀疑你的诚意，天晓得要命关头，他答应过的那些条件还能不能作数。

思来想去，三人跃跃欲试，刚要替主子讨回颜面，乌灵阿却伸手拦住三人，随后晃动着魁伟的身躯向马车走来。

与马车前头端坐马上形同一座小山的隗罡擦身而过时，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让人值得玩味的笑容。

寅浪紧皱眉头，如刀般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似乎与西戎嫡长子有些渊源的并州硬汉。

西戎嫡长子距马车不足一丈处停下脚步，豪迈一笑道：“乌灵阿今天来一共两件事儿，一件嘛是听说王爷要去法华寺，不请自来给王爷践行。这第二件事吗…”

乌灵阿说道此处语调有意顿了顿望了眼马车周围的几人。

魔头也不开口，任由他一个人在那耍着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寅浪眯眼冷笑，乌灵阿的小算盘他会不懂？

隗罡是个只知道你给我一拳，我便一脚踢回去的糙汉，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诸葛荀倒是看的通透，只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这庙堂党争之上。临行前，要不是当今圣上以那人下落做诱饵，他会答应出山？只要车内众人安然无恙的到了法华寺，之后乾泽他们跟法华寺的那帮和尚究竟是一片和气还是兵戎相见，跟他都没有关系，他只想替她去问那人一句话。

乌灵阿见乾泽不接招，脸上丝毫没有弄巧成拙的羞愧，讪笑道：“这第二件事就是有些话得跟王爷说清楚，不然如让王爷产生了误会乌灵阿可担待不起，毕竟乌灵阿能不能活着回西戎，全在王爷一念之间。”

乌灵阿的示弱乾泽视而不见，只冷冷道：“乌灵扎要杀你，关我何事？”

乌灵阿连连摆手，“哎！王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了王爷给我撑腰，二王弟他敢杀我？就算他敢，王爷麾下无所不能的内廷监也不能坐视不理呀！”

乾泽冷笑道：“大王子还真是过谦了，以你已达化境的功力，也是乌灵扎想杀就杀的？再说，有杨鼎帮着你撑腰，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回到西戎就算做不成西戎八部的部首，与乌灵扎分庭抗礼又有何难？”

乌灵阿闻言笑道：“王爷果然是痛快人！王爷开诚布公，乌灵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杨鼎当日的确是许诺了乌灵阿一些令人动心的好处，不过王爷也该清楚，乌灵阿的志向可不仅仅是与乌灵扎分庭抗礼这么简单，不然今天也不必来这荆襄渡口看王爷的难看脸色。究竟是整座西戎八部都做王爷的盟友还是半个西戎八部都做王爷的敌人，可全在王爷的一念之间了。”

乌灵阿说完，丢出一个羊皮囊，表明诚意。

寅浪接过羊皮囊，打开，身子一怔，目光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