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手打开杨曼铭的遗书，读着读着，泣不成声。

“梅：

我的好朋友，有人说，人在溺死前会看到浓缩的一生，我是看到了，看到的只是一些灰暗的日子，在我陷入深渊的这段日子里，我的脑海总是浮现你的影子，你是多么快活！

梅，当初，我们姐妹般地相处，你常常惹得那些青年在我们身后团团转，而我也常帮你出点子，对他们搞点恶作剧，那种日子回忆起来便觉无限美好。然而，秋天一过，一切都变了。

哥哥们用手帕蒙住我的双眼，我一着急害怕便摔进臭水沟里，他们却还笑着。小时候的事依然记忆犹新，现实生活确确实实地将我推向臭水沟，我被折磨得身心力竭。和你现在相仿的年纪，我就开始了痛苦的生活。四年，怀了五次孕，生了两个孩子，流四次产。当一个人要写出他活生生的痛苦经历的时候，他的心都会颤抖。找你诉说一番，也许会痛快点，但，又有什么用呢？你会安慰我，为我担心，你的精力也将被分散，这太自私。我已经心灰意冷，谁也无法挽救我这颗垂死的心了。

井很深，青蛙毕竟还是青蛙，尽管它有心跳出来，它也强不过那坚固的围墙。人，一旦被蟒蛇缠上，还有什么办法？现实毕竟“天方夜谭”不起来，人被蟒蛇咬上几口就无药可救了，至少在我们这目前如此。

忆伟是我唯一的骄傲，从他身上我相信了自己的爱情，相信了浪漫。现在我把他送给一对夫妇当儿子了，他们不会生孩子，一定会疼爱他，至于姓什么已无所谓了。

柳智伟是画画的，我死前唯一惦念的男人就是他，是我逼走了他的。

梅，我们都希望自己“冰清玉洁”，可是，你知道吗？我却像困在笼子里的鸟，没有了自由，而且越是挣扎，越是无法飞出来，不要说我开脱罪过，推卸责任，你会的，是不是？

死，我能够得到安宁吗？

……”

我突然想起了那堆粪便，不禁颤抖起来。我打开门，呆了，天色突然暗下来，变得很暗很暗，远远地传来了哭叫声，妈妈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她很慌乱。

“妈……”

“梅，你吓着了吗？”

“没有啊！妈妈，什么东西那么可怕？”

慢慢地，慢慢地，天又变亮了，也许是发生了什么自然现象了，我想。这时，姐姐气喘吁吁地从外边跑进来。

“妈，我吓死了！”

“真有这么灵吗？”

我不知道她们说什么。

“妈，有人说是妹妹……”

“我……”我感到莫名其妙。

“你不是帮她把粪便搬走了又插上花圈吗？”姐姐说“她”时颤抖了一下。

“是啊，这没错。”

“他们说，她显妖气了。”姐姐说着又颤抖起来，不时地往身后看，仿佛有什么在跟踪她。

村里关于妖怪的谣言一定很多了，杨曼铭啊，可怜的杨曼铭，我真想去为你申辩，然而，正如你自己所说的，只有一圈蚊香是无法使恼人的蚊子不再嗡嗡一样，我无能为力。

“就是在你上高中的那年秋天，我遇上了柳智伟，是他唤起了我沉睡着的爱情，那个时候，我觉得天和地只属于我们了。那艳丽的禁果太美了！在我孤独、寂寞的情况下，她婀娜多姿地来了。我又怎能轻易放弃？

我乞求自己的心灵原谅，我放纵自己了！爱不是已恩赐予我了吗？就在那草坪上，我献出了自己，我疯狂地爱着他，感情上升到了极热的地步。我甚至希望整个儿化成灰溶进他的身体里。我们上山采野果、砍柴，他拿柴刀的样子很好笑；我们到田野里捡田螺，捉黄鳝……可惜的是全部加起来还不到一碟；我们到小湖里游泳……游泳……每当我褪去外衣的时候，我们便会控制不住自己，那种心情很美妙，也很激烈。他说我们返古了，好像是原始动物，我们毫无忌讳，头脑里不存在任何杂念。

世间的一切功名利禄放在一边，我们无止境地做着我们喜欢做的一切，没有人干扰我们，即便我们回来得稍晚，憨厚的父母也没有觉察什么，没给我半句怨言。柳智伟常常说一些幽默的笑话，画一些实惠的画，谁也没有怀疑到我们相爱了。

我的心灵仿佛在升腾，我总希望突破什么，也相信自己能突破什么。

我们商量着进城，我愿意去打工，可这事遭到了全家的反对，特别是大哥。当晚，我们闷闷不乐。

更糟的是，伟和琴就在那晚被杀了，凶手是全伯伯，他也被柴刀砍得奄奄一息，最后不治而亡。

你是知道的，琴的父母一直反对她和伟好，伟希望生米做成熟饭，琴的父母也就无法反对了。他们也在草坪上做他们想做的事，却被路过的全伯伯遇上了，他举起刀便砍……

当我听到这消息时，许是晕过去了。柳智伟始终没有离开我半步，他惶恐、困惑、不安，也许是他抱着我的痛苦神情和亲密的样子被我父亲发现了，我苏醒过来的第一眼见到的是父亲那苍白的脸。村里的人全在议论着，指责伟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指责他们不知羞耻。我听到有人怒吼着：‘把他们跺成二十四段！’……我捂住耳朵，可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在惊恐中逼走了柳智伟……

……”

村里人说，如果见到两性相交，即便是动物，就意味着你有祸事降身，除非你将对方处死。我记起来了，有一次，我看见两条蛇交在一起，便好奇地告诉了爸爸，爸慌作一团，用尽全力找，直到打死了那两条蛇，并砍成二十四段，他才“嘿嘿”地笑起来，并长长地吁了口气。

“柳智伟走后，我才想起忘了记他的去处。10月中旬的一天，雨下得好大，我一个上午呕吐不停，是的，我怀孕了！我是多么害怕，嫂嫂是个非常精明的人，我不得不处处避着她，也就在那天，我爸妈双双遇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