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二子。”威严在上，所有人都不禁抖了抖身子。

“草民在。”

“将事情原原本本如实招来。”

“是。”苏壁抬起头来，“皇上，草民刚坐下，便发现这琴弦似乎与草民平日所用并不一样，所以草民便叫了这位小太监过来，此前草民与这位太监并未见过面，也不认识这位太监，但谁知，他不过触碰了一下琴弦，便成了这般……草民斗胆，请太医前来察探一番。”

皇帝做了个眼色给庄盛，庄盛立马就领会：“宣张太医。”

还未将太医请来，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便朝着门口挪去。

“什么人？给我拿下他！”

“禀皇上，此人是苏二公子宫里的一个下人。”

“是你在琴上做手脚？”

“皇上，皇上，奴才知错。前两日，小的找苏二公子，和他说，小的母亲病重，想着要回去看看她，小的父亲是个浑的，寄钱过去只会全部被他赌光。但是苏二公子不同意，小的心怀仇恨，但小的在苏二公子宫里只是一个打扫的，就将脑筋动在了此处。求皇上开恩，小的知错了，小的害死了人，千刀万剐都应该，但请求皇上能让小的看母亲最后一眼。”说着，他不住地磕着头，额头上出现了一片血迹。

“皇上，并非草民不让这位小太监出去，而是草民实在不能答应，他虽是草民宫里的，但草民并没有权利管他，他来找草民也是找错了人，事实上，他应该归内务府管理。”苏壁伏在地上。

皇上“嗯”了一声，一副了然的样子，随即又问：“那你这毒药，从何而来？”

“回皇上的话，奴才进宫前，曾在一家药房里当过差。所以草民知道，有些草药药性相克，放在一起会致人于死地。”

此时，张太医赶来了，只见他发型凌乱，呼吸粗重，看得出来是跑过来的。

“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了，快去看看那个小太监。”

“是。”即使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小太监，也得等到现在才查探。只不过，他此时却是大惊，“皇上，这是剧毒啊，这是西域一种毒性强烈的剧毒，直接用手触碰它不打紧，但是一旦有伤口触碰它，那便是……”

“哦？”

皇帝玩味的砸了咂嘴，从座椅上走了下来：“你说说，这剧毒，你怎么制得的？”

“皇上，奴才真的没有撒谎，这只是普通的草药制成的，皇上，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去太医院看看取药的记录，奴才不敢有半分隐瞒。”

待人讲他所取的药方拿给太医看时，张太医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皇上，这药方甚是妙，普通的草药不过是换了一下用量，竟然能制成毒性如此强烈的毒药，臣恳请皇上放过这位小太监一命，臣行医多年，有些东西竟然没有一个小太监看得清楚，实在是惭愧。”

皇上沉默了些许时候，嘴里才出一声“嗯”。

苏壁此时已经是明白了，这哪是一个小太监啊，结合苏清的表现，这便是他安排的人，苏壁不由得有些阴郁，父亲的手已是这般长了，自己的身边说不定都有他的人，不行，这人决不能轻易地就全身而退。于是，他上前道：“皇上，草民斗胆一言。这位公公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便下了毒，并且，若不是草民机灵，此时恐怕早已成了一具尸体，草民死了不要紧，关键是，若是他有一日也像对付草民这般对付其他人……”

“哦？那你说，应该如何去做。”

“皇上，草民觉得，首先，需得安抚他的家人；其次，草民觉得可以安排他单独一间房子，严加看守，这样既防止这位公公再使用这样的手段，也方便张大人能够随时询问。”

皇帝又是长时间的沉默，良久，才说：“庄盛，就按照他说的去办，然后把这些东西收拾了，看着糟心。”皇帝一甩袖，竟直接离了席。

皇后看着众人在下议论纷纷，清了清嗓子，说道：“此事已是破坏了皇上的好心情，依本宫看，今夜就各自散了吧。”

能进这个宴席的，大多也都是有眼力见的，他们自是明白：“是。”

此时距众人入席不过半个时辰，天色尚早，虽说这般害人命的事都是常见，毕竟是在皇上面前，但是，这小太监的去留，可就是一个谜了。

虽说张太医不过是一介医师，照理说，皇上不该有那些顾忌，一个害死人的太监，杀了便杀了，但其实，张太医的背景不凡，当初进宫，实非其所愿，而是实在无法推脱，医者张家有训：“郁姓者，恩者也。”过百年，张家这一脉已是单薄，但涉及前朝往事，即便隐隐有落没之势，也是轻易不敢动。

所有人都离席了，苏壁和张太医却都还未走——皇帝又回来了。没有之前那么多的人，此时席间只觉得空荡荡的，皇帝也没有再端着架子，站在了他们两面前：“苏壁。”

“草民在。”

“你很是聪明，朕把你埋在宫里真是可惜了，你有这样的一个身份也真是可惜了。”

苏壁有片刻的愣神，他有点摸不清皇上说这番话的心理：“草民不敢当，只是斗胆，将皇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而已。”

“可是这等陷害人的人，若是不把他杀了，又如何对得起你呢？”问完这句话，皇上紧紧盯着苏壁，似是要盯出一个洞来。

苏壁知道，此时已经不能掩盖了，锋芒必须得露，而且是恰到好处的露：“皇上，这等贼人，不将他处置好，确实会造成影响，草民之前考虑确实也有所亏欠，没有将这一层考虑进去。草民认为，皇上可以先将其判死刑，当然，死刑的日期，可以由皇上来定。”

听完，皇上一言不发，半晌：“你当真是聪明。但是你要知道，你的话语，是有很多漏洞的。要知道，即便他再恨你，也做不出要毒死你的举动的，他的本意是想回去看看母亲，但是你要知道，若是他害了你，受牵连的不只是他一个，还有他口中的父母亲。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父母亲，他是个孤儿，碰巧让人招进了宫而已。”

“皇上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皇上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朕是皇上，很多事情只是不想了解而已。”

“是草民愚钝了。”

“其实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谁指使的。”皇上顿了顿，见苏壁想要说话，他抢先一步开了口，“朕说过，你很聪明。设计你的那个人，以及他背后的人，是朕一直在忌惮的，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对付的。”

“两年前你曾问我为什么你的生活不是属于你的，而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步都不能出错的。现在你也许能猜到了，朕会给你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苏壁有些愣神，这些消息来的太过于突然，他觉得有一些不真实：“皇上，草民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皇上笑了笑，有些神秘，而后又摆了摆手：“退下吧。”

苏壁显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皇上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他一时也不好多问，告辞后，便同张太医一同出去。

“苏公子，请留步。”苏壁从出了门便想着与张太医分道扬镳，谁料竟是将他叫住了。

“张太医。”苏壁抱了抱拳。

“苏公子啊，老夫叫你一声小苏，不介意吧。”惊讶的是，张太医竟如此好说话。

“自然是不介意的。”

“小苏啊，老夫一见你，就看着你欢喜，咱俩是有缘分的人，我们也是注定要见面的，其实……”张太医突然欲言又止，“你和她很像，但是，你比她的心思，可要重多了。”

“张太医，您说的她，是谁？”苏壁突然上前一步，紧盯着张太医的眼睛。

“当然是……”他差一点就说出来了，“小苏啊，有时候，人不要活得太清楚，糊涂一些也不错。”说着，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准备走。

“可是张太医，要知道在宫里，活得不明白的，下场只有死。”

张太医的脚步顿了顿，身体向前倾了倾，似乎是还要说些什么，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又向前走去。

苏壁心下里还是疑惑，但此时还在皇上的殿前，追上去自是不合适的，而且，苏壁相信，即便自己真的追上去问了，张太医已经对自己有了防备，也必定是无可奉告。

苏壁回去时，也是只有一个小太监在前面引路，夜黑沉沉的，云太重，月光都已被完全掩盖，空气中有些湿润，只怕是晚上要下雨，还是早些回宫殿的好：“海公公，能否加紧些步伐，瞧这天气，怕是要下雨。”

海公公这才抬头看了看天，确实如苏壁所说，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他默默地抓紧了些步伐。

刚踏入门，雷声突然轰隆一阵响，紧接着雨便下至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