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用晚膳前的半个时辰，苏含到了纪府。纪寒涵中举后，也一直在纪府生活着。他家里人口不算多兴旺，也是因为一直是单传，纪寒涵深得父母的宠爱，倒也养成了他单纯的性子，这会儿入了朝堂，有的是搓磨。
“笃笃”苏含敲了两声，门很快便开了。
“您是——”门口的小厮见了苏含，拱了拱手，附身问道。
“我是苏含。”扇了扇手里的扇子，苏含答道。
“苏大人，您请。”那小厮马上打开了纪府的大门，往里面引，“奴才眼拙，没认出大人您，还望大人恕罪。”
“无妨。”
“多……”那小厮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突然身旁传来了一道声音“苏大人！”
苏含转头看去，正是纪寒涵：“纪兄。”二人互相行了官礼，没待纪寒涵说话，苏含便继续说道，“纪兄好生客气，我都唤你为纪兄，你却还是唤我为苏大人。”
“那不知苏大人……”
“我十五。”
“苏大人当真是年轻。”纪寒涵略沉思了一番，“那这样吧，私下里仅你我二人时，我唤你含弟吧？”
“自然是好的。”
“家父正在前厅，您不如随我去看看？”
“好。”苏含微微颔首，跟上了纪寒涵。
“父亲，您瞧，谁来了？”
纪寒涵的话音刚落，苏含便有了动作：“苏含拜见纪大人。”
纪伟铉其实早就听到了苏含与自家儿子的动静，而说实话，他和苏含的阶品官职是一般大的，只不过纪伟铉想给他的儿子立立威。一个新科状元，一个不过是榜眼，自己儿子生性单纯，就怕是这个状元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有目的性的接触罢了。眼下这孩子的的举止看着还尚可，他也没有立场与必要去为难别人，当即就换上了和蔼慈祥的面孔：“苏大人快快请起，老夫怎担得起苏大人这一鞠躬呢！”说着，他上前了几步，将苏含搀扶了起来。
“纪大人可是觉得我有任何失礼的地方，若有，还请您说出来，小生一定改。”
“怎会。老夫这两日在早朝上可是亲眼目睹了苏大人的才华横溢。”
“那不过是小生运气好罢了。”
“若是有你这般运气，也是让人羡慕的紧呐。”纪伟铉微微一笑，“可会下棋？”
“会倒是会，不过不精。”
“会就来一盘吧。”
“爹，含弟可是我请来的客人。”
“和我下盘棋怎么了！你个不肖子孙！”纪伟铉一见到他儿子就没什么好颜色，偏偏又宠得紧，故而总是对他吹胡子瞪眼。
苏含低头笑开了：“纪兄，我们晚上还有大把时间。现在还请纪大人指教。”
苏含说完，坐到了棋桌边上。纪伟铉瞪了纪寒涵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人家比你懂事多了。”之后，也入了座。
下棋总是会消耗大把时间的。纪伟铉酷爱下棋，时常与人切磋，自是个中高手。开始时，苏含处于劣势，纪伟铉看了眼苏含，不免带上了几分轻蔑：“年轻人呐，还是沉稳些好。”
苏含也不恼：“纪伯伯教训的是。”
纪伟铉这会儿将心神松了大半，苏含这会儿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漏洞。这会儿，他像一个隐蔽的蛇，缓缓靠近目标，等到纪伟铉发现时，不算太晚，但是也最多只能是打成平手。
苏含知道，这会儿再继续下下去意义已经不大了，他抢在了纪伟铉之前开了口：“纪伯伯当真是厉害，小生佩服。”
纪伟铉抬头看了眼苏含，想了想，倒也明白了他的想法：“后生可畏啊！”
“是纪伯伯您大意了。”
二人相视一笑，默默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入篓。这会儿，纪府的管家过来了：“老爷，大人，晚膳已经备好了。”
二人起身，纪伟铉搂过了苏含的肩膀：“小含呐，来，我们一起去用晚膳。”
一局围棋的情谊，让苏含在纪伟铉心里的位置暂时超过了纪寒涵，所以晚宴时，纪寒涵眼睁睁看着苏含越过了自己，越过了纪家所有人，被纪伟铉带着来到了副座。
“纪大人，这不合规矩。”就在纪伟铉的手碰上他的肩膀的时候，苏含说话了。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是客，这位置本也就是你的。坐吧。”纪伟铉不由分说的，把苏含按在了座位上。
只是这样一来，苏含离着纪寒涵便有些远了。纪寒涵眼睁睁看着苏含坐在了父亲的身边，心里莫名涌上了一种自己失宠了的神奇想法。他不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人，在外还收敛着些，在家可就没有一点收敛了：“父亲，那我呢？”
“你什么你？怎么了？”纪伟铉开始时还有些不太明白他讲的是什么，看了看他的表情，熟知自己儿子的纪伟铉瞬间就知道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别闹，一边坐去。”
“父亲，小含是我请来的客人。”他抿着嘴，有些不满。
“晚上就还给你。”纪伟铉一摆手，就不再看向纪寒涵。
“行行行，先让给你了。”
苏含好笑得看向这对父子俩，虽然是莫名的被当做商品一样让来让去，但是这样温馨的氛围却神奇的让苏含没有感到任何反感。
“小苏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瞧你瘦弱的。”
“好的，谢谢纪大人。”
“叫什么纪大人，这样多生疏呐！”
“那——纪伯伯？”
“就这么定了。”
苏含笑了笑，继续用着晚膳。
晚上纪伟铉倒是真的如他所说那般，将苏含让给了纪寒涵。二人此时正在一座凉亭处喝茶赏月。
“小含，其实我蛮好奇，当初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的态度并不好，你为何还愿意与我交好。”
“纪兄，你应该很清楚，你父亲对你的评价。”
“嗯？”纪寒涵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话题与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关系，但科举榜眼的反应又怎会慢，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父亲对自己的评价，“不懂得拐弯，太直，太单纯......”说到后面，纪寒涵都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你父亲说的没错，我确实也看出了你的这几点品质。我同你交好的原因很简单。皇宫这个大染缸，迟早要把你我染黑，我只是在求一个短暂的、真挚的友谊。我不想说，若是我有难，我落了难处，你能拉我一把，其实我求的是，我有难的时候，你能不推我一把。其实就这么简单，至于最终能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我们能否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这很难说，同样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所以我没有想太多，生活嘛，还是随缘些比较好。”
“就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苏含被问的一愣，随即笑开了：“其实你很聪明，不然你也不会是第二。没错，我确实还有第二点考虑，你的父亲，也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所以其实我了解到你父亲爱棋的时候，我特意去翻看了多本棋谱。不知道你的父亲有没有看出来，其实我融合了好几个风格在里面。你的父亲下午在下棋之前，问过我，是否会伤害你。我能说我今天晚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可以不相信我我，但是我相信，你不是傻子，你会察觉出我是否对你有敌意。”
“是——”纪寒涵嗫嚅着，“我确实没有觉察到你对我的敌意，但是我又觉得很奇怪。请你不要怪我。”
许是这气氛有些凝重了，夜间，这会儿都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都没有。苏含抿了一口茶：“我不怪你，正常的防备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纪寒涵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气氛再一次变得凝滞了。
“行了，这会儿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若是下次有空，我们再相约。”
纪寒涵眼睁睁地看着苏含离去，本想叫住他，话到嘴边了，却又不知道叫他回来自己能说些什么，犹豫间，苏含就已经离开了。纪寒涵还隐隐约约听到了管家和他的对话：“苏公子，您这么快就出来了？也不在这儿再多坐一会儿？”
“差不多，也就得了。”
“好嘞——”
后面依稀还传来了几句话，但是纪寒涵听不太清了。他叹了口气，往父亲的书房那儿走去。
苏含来到了纪府门口，小达子早就在外头候着了：“大人，我们走吧。”
苏含点点头，转身对着一直送自己出来的纪府管家说道：“有劳您送我出来，还请您再替我传句话给纪大人，多谢他今日的盛情款待。”
“是。”
“如此，我便走了。”
“苏大人慢走。”
苏含往被小达子牵过来的马车上走去，在上马车之前，苏含又回头看了眼纪府的大门，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才上了马车。
纪府书房内。
“哟，你这么快就和小苏说完了？”
“父亲，我觉得，苏含这人不简单。他晚上和我说......”接下来，纪寒涵将苏含对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纪伟铉。
纪伟铉听完后，沉默了半晌：“儿啊，说实话，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苏含不简单了。他会隐藏，说实话，我儿，你不是他的对手，或者更直接一些，你比他差得远了。但是，与他交往，也未尝不可，在我的观察之下，他是你很好的一个学习对象，并且他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利用只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罢了，不足为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