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许一诺自然没有参加，他在教室里兢兢业业地抄着作业。

　　文综作业全部都是选择题，他不到20分钟就抄好了，接着抄英语，语文就随便跳着抄。

　　反正他听到教室后面的操场上传来校长的声音“我宣布开学典礼就此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完成作业了。

　　接着就是回到教室各班的班会课。各课代表和班干部帮着班主任发新书，发课程表，然后就是班主任说一些新学期注意事项、激励话语一类。

　　同学们吱吱喳喳地讨论着新学期第一节正式的课程竟然是体育课。这也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因为他们高三开始，所有的音乐美术一类的课程都很自然地从课表上消失，唯独体育课还照样安排一周两次。

　　班会课上，陈佳明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数学作业第八页最后一题答案。下面是详细的演算过程。

　　陈佳明一打开看到那页洋洋洒洒的字体，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是许一诺传给他的。

　　班会结束，同学们都开始拿东西下楼。

　　许一诺想到自己抄作业、开班会坐了快两个小时，他也想去走走，于是跟着同学们出去。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陈佳明回头看到他出来了，绕了回来和他一起走。

　　“你先下去吧。”许一诺没打算他会走回来，愣了愣。

　　陈佳明犹豫了一阵：“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许一诺刚好下完楼梯，上课铃声就响了。他走到运动场的时候，同时在上体育课的几个班上的同学都在跑步。

　　他下意识间用视线寻找刘千金，看到她一边跑一边和身边的同学有说有笑，许一诺无奈地对自己笑笑，那丫头总算清醒了。

　　“许一诺！”没多久刘千金就发现了他。

　　许一诺淡淡地笑着冲她挥挥手，找到自己班的体育老师所在的位置，过去跟他报了个到。

　　这个体育老师正好断断续续地带了许一诺几年，他对于这个升中考试连体育成绩都直接不要，单靠着文化课成绩考上高中部的学生，很是无奈。

　　你说吧，如果他有点觉悟，不来上课就不来，那还好些，偏偏他就是时不时在眼前晃一下。有时拿本书坐一边看，有时和妹妹打闹一下，有时过来聊几句，同学活动的时候他兴起也会拿点什么玩玩，同学考试他就帮忙掐秒表，反正，让体育老师不得不在意他。

　　现在这样看着还好些，初一的时候，坐着轮椅也会时不时跑来报到，然后他妹妹就以他作为借口到处闲逛不跟进度，作为老师，一点办法都没有。

　　初二看到他撑着双拐出现在人前，不得不说有点惊讶。学校告知过他这学生的情况，让他注意他的安全。作为体育老师的判断，他并不认为这个学生能够站起来走路，然而他撑着双拐，腿上绑着支架，跌跌撞撞就这样站了起来。

　　那时他走得很慢很慢，甚至走一段就要休息一会，但他妹妹却非常有耐心地一直跟着他，想来这小姑娘也是不错。

　　升中考试之前，同学们为了那30分的体育成绩，都在加紧特训。体育老师找到他，让他去申请免考。凡有特殊状况的学生都可以申请免考，可以直接拿到合格分数18分。

　　他问了要什么程序，老师说要体检拿证明的时候，他说这么麻烦不用了。老师说18分啊。他说不要紧，反正分数够直升本校就可以。

　　作为体育老师一般不需要关心学生的文化课成绩，所以哪个同学成绩好，哪个差，他没注意过，他只需要用他的方法训练学生在体育项目上更进一步就可以。

　　后来升中成绩出来，他很少有地去看了榜单，他才知道这个学生文化课成绩那么好。

　　看到现在的许一诺，这体育老师其实很感慨。

　　“老师，今天上什么内容？”许一诺问。

　　“跑完步就自由活动。他们几个班也一样。”

　　“哦。老师有没有书，借本看看。”许一诺慢慢地说。

　　“你来找体育老师借书看？”老师指指楼上，“直接上图书馆不更好？”

　　“也是。”许一诺很受教地点点头。

　　“哥哥！”刘千金跑着过来拍拍许一诺。

　　“呃……”许一诺听到刘千金的这个称呼被噎了一下。

　　“走啦，集中。”刘千金转身就跑走了。

　　她……纯粹特意过来跟自己打个招呼的？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来。许一诺对体育老师说了声“到处走走”，没跟着他们排队，走进了运动场后面的大礼堂。

许一诺在大礼堂绕了一圈，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同学们都在自由活动，男生大多都在打篮球，女生几乎都是手中拿着点什么器材实际上是围着聊天，体育老师在监督着，太久没有动的就说两句。

　　许一诺没有看到刘千金，他想着去看看陈佳明他们打篮球，然后就回教室。走到2号篮球场的时候，突然一个球飞过来。

　　“啊！一诺！”在3号场打着球的陈佳明看到了，马上扔下手中的球飞奔过来救驾。

　　“接一下！”2号场的同学是别的班的，球飞了随口就叫，回头看到是许一诺，心里大叫糟糕，然后也奔了过去。

　　正在神游的许一诺看着球向自己正面飞来，无意识间抬起左手把球接住。

　　从那么远飞过来的球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冲力，大约因为来不及反应，接住球的时候许一诺还是往后踉跄了两步，迅速用右手套着的肘拐往身后一撑，才站稳了。

　　“一诺！”好几个同学同时喊出声来。

　　“你有没有砸痛？”陈佳明已经赶到，从许一诺手上拿了球反手扔给2号场跑来的那个同学，“小心点啊你，以后自己的球自己捡。”

　　该同学愣在原地。

　　许一诺对着那同学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对陈佳明说：“别大惊小怪，我没事。你继续玩你的。”

　　刘千金听到这边有情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来，看到许一诺没事，她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许一诺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人家在打球不要乱走嘛你，真是的。”2号场上有一个同学说。

　　刘千金推开他的手直起身，准备向2号场的同学冲过去。

　　许一诺一把拉住她：“陪我回教室吧。陈佳明，你也别惹事。”

　　“行。”刘千金对着那堆人投过去一个狠狠的眼神。

　　“佳明，我们继续。”那边也有人过来拉了陈佳明走。

　　刘千金跟在许一诺身后，皱着眉看了他很久：“许一诺，你等等。”

　　许一诺站住：“怎么了？”

　　“你没受伤？”

　　许一诺噗嗤一笑：“接个球能受什么伤？”再说，篮球这东西他又不是没碰过。

　　刘千金后退了两步，围着许一诺走了两圈，上下前后左右都看了个遍：“你继续走几步看看？”

　　许一诺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

　　“好了，停下。”刘千金跑了过来，“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别扭之类的。”

　　“啊？”

　　“我看着有点不对劲。”

　　许一诺愣了愣，原地走了几步，不说还不觉得，认真留意一下，好像脚下还真没有平时那么稳当。

　　难怪了……他认知里，并不认为自己伸手接个球也会失去平衡。

　　刘千金走到他背后，转身靠着他的背，伸高手比了比：“你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

　　“没有吧……应该……”

　　“得找那好色医生调整一下才行。”

　　“妞妞……”许一诺听她说“那好色医生”，心中有点无力。

　　刘千金误会了他的意思：“不想去也得去，说起来我们也差不多两年没去过的，你也应该去做做体检了。好色医生不是说过要一年去一次吗？回去找我妈打电话预约。”

　　“也是，应该去一趟。不过，你这么称呼和医生他老人家真的好？”许一诺轻轻地说。

　　“反正他又不知道。知道了他也乐意。”

　　刘千金送许一诺回教室，等他坐好：“你去检查之前都不要到处乱走了。我怕你一不小心摔了。”

　　“嗯。”

　　“那我走啦。”刘千金走了几步又回头，“要不要喝水？”

　　“不用。”

　　“那你要喝水或者要拿点什么，尽管使唤陈佳明，他不听你的我就教训他。”

　　“没那么严重吧，我自己都没感觉出来。”许一诺声音很轻，显得有点有气无力。

　　“什么不严重？之前那次你不记得啊，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听你的。”许一诺少有地不耐烦。

　　刘千金走后，许一诺趴在桌面上闭目养神。之前的那次……吗？

　　年少的他，得知自己可以通过复建和训练依靠外物站起来，他心里是很兴奋的，为了期盼着的这一天而努力，他没觉得有多辛苦。

　　终于坚持到了那天，他穿上为他量身定制的支架，几个人扶着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新生”。

　　之后的步行练习，比他想象中要困难，他也咬牙挺过了。

　　从每天20米到50米到100米到500米……从助行器到双拐到单拐再到现在。他回想起那些经过，都会为自己感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