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那个清冷少年就再也没有出现, 听杨文秀说慕容一家已经迁回了他们的庆州老家,那里距帝都可是有千里之遥。
朝廷的风波终于逐渐平静下来,经常称病罢朝的皇帝,竟然慢慢的身体好转起来,没过几个月,后宫中便传来了新纳嫔妃怀上龙种的好消息。
起先还蠢蠢欲动的皇子和他们的背后的幕僚这才明白,他们这位皇上自始至终也许就没有病,只是在暗中试探。
在众人分派林立的时候,把朝中时局看了一个明明白白,然后敲山震虎,予以警示。
江山还是他老皇帝说了算,臣子们也只能是他的臣子,无论谁也不能威胁到他的皇威,哪怕你是备受宠爱的皇儿……
我恹恹坐在相府花园的青石上,不悲不喜,愣愣发呆。
弟弟汐安,见不得我这阵子活像死了没埋的,气的根本就不理我。
倒是杨文秀时常陪在我身边,虽大多时候只是默默陪我坐着,并不多话。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风采神俊的翩翩公子,更是帝都里有名的贵门才郎。
对于他的一举一动,好事之人很是瞩目。
加之当时经常过府来的杨国公,见我当时生的圆润可爱,眉目间多是阿娘的风采,很是赞赏。
便顺口说了将来两家要亲上加亲的话,没想到这随口之间的玩笑话被有心人传开了去。
一时之间,临城上下便有了,相府之女北汐颜,长大成人后就要嫁入杨国公府的传言。
在汐安当着杨文秀的面,也拿这话打趣我的时候,我简直羞愤的抬不起头来。
举起拳头就要找他算账,我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姑娘,论这些岂不是太早了些。
奇怪的是,站在旁边静静听着这一切的杨文秀倒是没有任何气恼的意思。
反倒笑笑的看着我,眼神里多是宠溺。
看着他不知怎么的,我此时,脑子里却浮现出那个不苟言笑的清冷少年的影子。
慕容尚,他现在怎么样了,又在哪里?
自从那天偶然见过他之后,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每每想起那天他痛绝的眼神,和憔悴苍白的模样,我心里就又急又痛,难受的厉害。
当时他那样冷冷的对我,我并不怪他,任谁府里遇到那样的事,又失去至亲,都会要发疯的。
故此,我很是希望慕容尚现在已经熬过那些伤痛,重新振作起来。
我痴痴的想,或许他悲伤慢慢的平复以后,偶尔会想起我这个挚友。
……
相府里的山珍海味,对于我这个一直喜欢美食的人来说,早就有些腻了。
近期又太烦闷,唯一能让我平复心情的事,就只有吃。
对于这个阿爹阿娘当然明白,所以当我经常带着小翠和阿莫出相府,跑到大街上去那些知名的酒楼和饭馆,一饱口欲的时候,他们也就佯装不知,随着我恣意乖行。
这天我再次带着二人来在街上,到在一处开张不久叫做“百味斋”酒楼吃酒。
百味斋食得百味,唇齿留香,久久挥之不去,确实是个可以忘却烦恼的好地方。
等我在二楼的雅间坐好,却发现我身边好像少了一人,只剩下了还一脸稚气的小翠。
“阿莫呢?”我问了一声。
小翠也是一脸的茫然,想必她也没有注意到阿莫去了哪里。
正在我们以为阿莫跟丢的时候,却见他神色怪异的上的楼来。
“小姐,有人找你,在,在街角。”阿莫低了声音说道。
我一愣,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杨文秀,可是想想又不对,若是他的话,依照他的性子肯定定是上楼来和我打招呼的。
我问阿莫,谁知阿莫吭哧了半天,说小姐见到就明白了。
我很是好奇,便让阿莫和小翠在这里等着,自己且去看看到底是谁。
来在百味斋一侧的街角,我正茫然四处张望。
一双透着很大的力道的手,却突然的拉住了我的胳膊,并很快向着一旁的僻静的拐角走去。
我吃了一惊,正要失声大喊,却感受到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是他!
我由惊转喜,欢呼雀跃。
泪眼朦胧之间,却看到一张仿若经受过百般煎熬的憔悴面孔,虽然还是那样清俊不凡,可他看我的眼神,却没有往日的清澈,深邃,而是看上去有些古怪。
“尚哥哥……”我哽咽出声,眼泪跟本不受控制的顺着面颊簌簌落下。
“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好想你!”
慕容尚那双扶在我肩上的手,猛的一颤,脸色越发变得惨白,“北汐颜,我要去边塞参军去了。”
我稍稍一愣,脱口说道:“没关系啊,我可以等你,等你回来的时候,再陪我玩。”
“好……”他注目盯着我,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尚松开我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纸包裹严实的东西放在我的手里。
我不解的望着他,缓缓打开,却发现是几块晶莹剔透的茯苓糕。
这是分别的赠礼吗?
“谢谢尚哥哥,我很喜欢!”激动之余我急切要证明给他看,抓起那茯苓糕大块大块的塞进嘴里。
看我只三二口我就把手里的东西吃完,慕容尚却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欣慰。
眉头蹙的更加紧了。
他双手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声音沙哑凄厉:“颜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回来找你。”
接着便猛地推开我,毅然决然的向那当街跑去。
慕容尚又一次从我的眼前消失,这一朝分别就是五年。
堪堪五年间,我已经长大,所谓的长大二字,最贴切的解释是只适用在了肢体上,它在这期间已经不受控制的膨胀再膨胀。
从圆润变成了肥腻,从峰峦起伏直接蜕变成了圆柱体。
最是要命的,早时机灵聪颖的北汐颜,越长越变得言语笨拙,神情呆滞,仿若魂魄游离,十足变成了半个傻子。
坊间传言,相府贵女北汐颜因思虑成疾,加之贪吃,所以变成了一个大胖呆子,而这日夜思虑的人儿,便是原上大夫慕容大人的公子,慕容尚!
阿爹阿娘见我如此心痛之余,甚是不甘心。不知道找了多少郎中,甚至去求了宫里的太医,为我诊治。
虽然有稍稍好转,却再也不如普通人那般通透,心性也如十二岁时的小女孩一般。
再后来,我有了阿上,于是一人一猫整日留恋市街美食,帝都临城里每日都有相府呆肥女北汐颜,今天又去了哪家酒楼的传说。
我已经十七岁了,到了嫁娶的年纪,阿爹阿娘甚是愁烦,我这般样子如何会有好人家前来提亲。
有也是大多怀有不消说的目的,自知以后我不会受到夫家真心疼爱,阿爹阿娘自然也不想把我这样糊里糊涂的推出门去。
至于前时杨国公说的那玩笑话,阿爹心性颇高,自然不肯首提,那方杨国公老头儿,见我渐渐变得如此不堪,哪里还甘心让自己已经是荣登三甲,任职翰林院编修的儿子,有这样不堪的媳妇儿。
所以早就绝了口,近期便又有了聘安宁候次女安馨宁为妻的说法。
弟弟汐安不喜文好武,志存高远,一心想要在军营之中施展拳脚。
在殿试中的夺的武探花后,去了安宁候西北军中,很快成为了忠武将军。
时光流转,转眼又是一年,各贵门中的女儿家,这个年纪早就被聘了人家,有那着急的,更是早早嫁做了人妇。
唯独我一直迟迟没有着落,阿爹阿娘虽然表面上不说,内心里或许早就象着了火一般。
就在这时,从南境边塞凯旋而归的南征军新任骑都尉慕容尚出现在相府,他要求娶相府呆肥女北汐颜……
……
最后一次见到阿爹阿娘是是什么时候,是了,应该是我欢天喜地嫁到慕容府二年后,我被那茯苓糕噎死前的几天。
很不情愿被接回相府的我,那时傻傻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二老见我时神情有些异样。
阿爹目光深沉,阿娘万般愁绪,盯着我不肯挪开眼睛。
我那时节满心思正为那已经是定远大将军的慕容尚,担心不已,他再次南下平叛归来,身负轻伤,近日方才痊愈。
我已经半月有余没有见到他,不是不在,而是他一直不肯见我,今日我正要再去正院看看,却被人叫回了相府。
“阿爹阿娘,你们叫女儿回来,可是有事,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可要回将军府去了,尚哥哥他伤势刚好,我还没有好好的照顾下他呢。”
我急急说道。
阿爹眉峰紧皱,脸色怪异难看,阿娘听了,长叹一声上前来抱我入怀,轻抚我额头:“只要你能够快乐,我和阿爹无论怎样都可……颜儿,好好的活着……”
“颜儿,好好的活着……”阿爹阿娘的话又一次响在我的脑海里,我呆呆的望着他们,只看到他们的身影竟然飘忽起来,而且越飘越远。
我大急,伸手赶紧去抓:“阿爹,阿娘!你们要去哪儿,你们不要颜儿了吗?”
转瞬之间,我的面前又出现了少时慕容尚的影子,他笑容清澈迷人,正快步向我走来。
“尚哥哥……”我笑笑的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