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输了。”

往生剑被殷素利落的收进了剑鞘，并没有理会脖子上的藏锋剑，也没有给零族的人一个突然闯入的解释，就转身跃墙出去了。

自认为无垢城不能失了礼貌，见唐律和大长老都怀疑的看着对方，帝巫子犹豫了一下，从老槐树上跳了下来，陪笑道:“刚才……我无垢城的灵舍之主，打扰了。”

“灵舍之主？”唐律疑惑的皱眉。

他是个恶灵，是不会思考的，但帝巫子之前强塞给他的记忆，却让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好一个人，做好世人期盼的好族长。

“刚才那位女子，是殷素？”大长老恍然大悟。

前任大长老临终之前，千叮万嘱的交代过，要是找回了族长，一定不要让他和无垢城的殷素扯上任何关系，他虽然觉得，这个总是被人议论的女子没什么可怕的，但老人的话不得不听。

先前那个叫风冰的，突然将唐律带回来，他一直觉得，对方是有目的地，而且自家族长的样子也很古怪，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族长最后又像摆脱了什么禁锢，替他们赶跑了风冰。

本来，他还想试探试探这位族长，如今殷素突然造访，和唐律大打出手，倒是和前任大长老说过的，不谋而合，他对唐律的怀疑，自然也淡了一些。

“殷素？”

唐律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脑海里的记忆，每一个都和这个名字没有任何联系，可嘴里唤出来，却觉得格外的顺口和熟悉。

正常情况，自己和这个叫殷素的女子，应该是认识的吧。

可惜他只是一只恶灵，不会思考很多，记忆里既然是不认识这个人，那就没有什么可以纠结的，不过……她的武力值，是真的挺不错的。

恶灵弑杀，那是在恶灵谷待了上百年磨练出来的，即使没有活人的想法，也会给强大的对手，留下特殊的记忆。

“唐族长在想什么？”

即使知道恶灵不会去思考什么，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殷素”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一种危机，帝巫子不想也不允许有任何危机滋生。

“没什么。”

唐律摇了摇头。

他没有思维，有时候做出的反应，会有些木讷，这也是新任大长老会怀疑他的重要原因。

偷偷的将大长老的表情看在眼底，意识到恶灵这边不会出什么问题，她才转向大长老，抱拳自报家门:“在下帝巫子，大长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请。”

同样有些问题想从帝巫子这里找到答案，大长老伸出手，引着她去了会客的大厅。

看到大长老将手下服侍的人，都叫了出去，帝巫子了然的接了大长老递过来的茶水，微笑着说道:“长老不必跟我客气，有话直接说，巫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大长老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其实他想知道的很简单，就是殷素和自家族长之间的恩恩怨怨。

幻城的说书台上，讲诉的大多都是唐律和此间的影少主之间发生的事情，后来影少主以怨灵之身归来，和千机公子做了对亡命的夫妻，他们两人之间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唐律却成了负心人。

若不是唐律还了凤影那一剑，也许说书人还会编造出一大堆诋毁唐律的故事。

人言可畏。

流言这个东西，倒是让大长老明白了，零族是此间，是绝对不可能和睦相处的，可他不明白的是，前任大长老没有交代他小心凤影，却偏偏提出了“殷素”，这个他很少听到，和自家族长有关系的女子，似乎令前任大长老十分的惊恐，临死都不忘叮嘱后代子孙。

“先前来的那位殷姑娘，和族长大人，是不是有什么我们做晚辈的，还不了解的事情？”

大长老问的这么直接，帝巫子着实有些意外，原本在脑海里编造好了虚假的故事，看他这么坦白，帝巫子反倒不好说出口了。

借喝茶的时间，帝巫子稍稍思索了一下，抬头反问道:“长老知道荒古平原吗？”

“知道。”大长老点头。

据说，零族的起源地是在迷暗之森，这个迷暗之森其实就在荒古平原的边上，老一辈在讲诉迷暗之森里的生活时，也连带着会给后生晚辈讲一讲荒古战场里发生的那些事情。

什么黑衣少女以一人之力抵挡十万大军；什么洛城守将一箭射死了玖国的玄亲王，掀动了整个京都的动荡；什么红袍的女将军和赫赫有名的罗刹鬼剑殊死搏斗，同归于尽，让右将军有了攻占洛氏王朝的天赐良机。

这些历史书上可能出现的故事，大长老知道的，比那些历史学家还要清楚，而且他还知道:“荒古平原，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域，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在你们的老祖宗搬来零族之前，你家族长，其实是住在洛城的。”

“洛城？”大长老皱眉。

知道他因为什么发愁，帝巫子微笑着放下茶杯，拍了拍衣角，故意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道:“你不想和洛城扯上关系，我没意见，可事实呀，就是你家族长在离开洛城之前，承诺过一定会回去找殷素，可罗刹鬼剑都战死了，你家族长依旧没回来。”

“殷素，就是罗刹鬼剑？”

明白了，全都清楚了。

早在认识凤影之前，自家族长就欠了殷素的债，难怪她会一路追到幻城来，招呼也不打，就能拔剑以对，原来是自家族长欠了她的。

并不指望眼前的这位族长是个好心人，帝巫子站起身，道:“我不求你家族长能还殷素这份情，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们做弟子的清楚，比起凤影，你们家族长欠殷素的，可不仅仅是一剑而已。”

“你……”大长老从帝巫子的话里听出了敌意，可他却没办法反驳。

还凤影那一剑，自家族长就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直到今日，都还没有找回原来的智慧，除了打架，其他的任何事情都需要别人去告诉他；若是要归还亏欠殷素的，大长老真的想不到，自家族长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零族期盼着他们英明神武的族长能够回来，无垢城同样不愿意唐律继续在打扰他们的灵舍之主。

于是，帝巫子代表无垢城，将自己的心愿同大长老讲明白了，大长老很愉快的拍了拍胸膛，保证不会再让自家族长和殷素又任何关联。

为了合作愉快，帝巫子还刻意提醒了大长老，控制唐律的方法，就是他的记忆。

这个方法，大长老其实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不敢用在自家族长身上，如今得到帝族巫子的肯定，当下大喜，特意命人恭恭敬敬的将帝巫子这个闯入者，用贵客的礼仪送了出去。

没有去思考大长老会怎样修改唐律的记忆，帝巫子出了城，很快就找到了倚在阴暗处冷眼静看来往行人的殷素，微笑道:“你在等我吗？”

“废话。”

瞥了眼帝巫子，确定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才垂下环抱着往生剑的双手，转身朝停放那车的小树林那边走。

加快速度跟上她的脚步，帝巫子故意问道:“殷素，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那个在荒古和你同归于尽的人，你伤的这么重都能在零族大院来去自如，他们又能奈我何？”

“我有和你同归于尽？”殷素反问。

她反问的太自然了，帝巫子的心脏下意识的抽了一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停下来后，帝巫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记得荒古大战了？”

“什么荒古大战？”殷素的眸子里出现一种茫然。

帝巫子不死心的继续问:“那你还记得罗刹鬼剑吗？”

“洛城城主？”殷素反问，不等帝巫子高兴，就指着幻城道:“刚刚等你的时候，在那边听了一出戏，戏里讲的就是罗刹鬼剑召唤尸兵，以一人之力，挡了少将军十万大军。”

完了！她也失忆了！

帝巫子开始慌了，赶紧拉着殷素找到了马车，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赶回了无垢城。

将殷素按在木床上后，帝巫子本想好好给她探探病，早就侯着的帝允，却闯进来打断了她的动作:“姊姊想干什么？用秘术探病对你们俩的身体可没什么好处。”

“可她连自己是谁忘了！”帝巫子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听到她的话，原本躺着的殷素立马坐了起来，替自己辩解道:“我记得自己是谁。”

“那我呢？他呢？老小子呢？”

“你是帝巫子，这位是你弟弟帝允，你说的那个老小子，应该是殷夹，也就你总喜欢这么叫他。”

帝巫子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殷素都一一问答了，可她那副我记得很清楚的样子，却让帝允也跟着忧心。

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确定她的体温还是比常人要低上很多，帝允皱起了眉头，偏头冲帝巫子说道:“罢了，再让她多休息记得，咱们有的是时间去搞清楚她的病情，姊姊没必要胡来。”

“是是是，都听你的。”

帝允最后的话很有道理，恶灵都被送走了，她的确有很长的时间去观察殷素，看她的失忆的病因，到底出在哪里。

更何况，她要是真的失去洛城的记忆了，反倒更容易和唐律断绝关系。

帝巫子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直响，可惜殷素根本不知道，她到底算计着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记忆，心里闲的慌。

帝允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了要让殷素好好休息几天，便将所有来灵舍许愿的人，全都引到了现在空无一人的亡屋，由殷夹和一个叫库奇的猎灵师，一同收集心愿，发放任务。

殷素一个人待在灵舍，无聊的很，也想过要出去走走，每次才走出灵舍就被小丫头压了回来，最后她无可奈何，只好在灵舍后面开辟了一片空地，用来练剑。

她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从幻城回来之前，自己和零族大院里的某个人打了一架，自己输了。

她不是输不起，只是总觉得那个人并没有发挥全部的实力，照理说，自己是不应该输掉的，可事实，自己就是输了。

并不知道殷素那么努力的练剑，不是为了快些好起来，而是为了多回忆回忆同恶灵的比试，好找个时间重新和那个人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殷素闲下来的时候，帝巫子也会送来各种草药，还有历史书。

“我并不喜欢看书。”殷素记得，这件事帝巫子应该知道的。

并没有理会她装出来的委屈，帝巫子将手中的历史书全都摆在了她平时用来小歇的案台上，理直气壮的说道:“为了让你找回全部的自己，别忘了我这个老朋友，你最好还是每天看看历史书，就算你讨厌看书，习惯了之后也就没什么了。”

“好。”殷素老老实实的点头。

这些天被帝巫子不断的折腾，她清清楚楚的记住了，就算自己拒绝，帝巫子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点头，为了多一点空闲时间，殷素选择了乖乖听话。

当然，帝巫子不会时时刻刻盯着她，她要是烦了，不想按照她安排的那些过每天的生活，她也可以自由做些不用出门的事情，事后就算帝巫子知道了，也不会再来唠叨她。

比起帝巫子，这段时间殷夹来的次数最少，每次来，都要趴在她的案台上呼呼大睡好几个小时，醒了之后就会抱着那一大堆历史书，问同一个问题:“素姐，你真的把唐律给忘了？”

“唐律是谁？”殷素每次都这样反问。

然后殷夹就会借口还有公事，一会溜的跑了。

殷素也曾好奇过，这个叫唐律的，到底是什么人，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可她翻阅帝巫子送过来的那些历史书时，根本找不到这个名字。

最后只好作罢。

问来问去，殷夹厌倦了，便不再问她这个问题，反倒绘声绘色的给她讲诉着外面发生的事情，还有库奇记录下来的各种心愿。

每听他说一次，殷素就觉得自己失职的时间越来越长，好不容易挨到库奇来灵舍走访的时候，她终于豪气的将灵舍之主的所有权力和责任，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