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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胭脂雪(一)
作者:壶中慢本章字数:3730更新时间:2019-11-04 21:19:12

北风呼呼刮了一夜。到了次日,天气溧冽,寒水结冰,不光房檐齐齐挂起冰溜,连窗户上也凝上层层冰花。

沈复昨夜从春芝口中得知父亲一早要考察他功课,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原打算一早起来温习功课,可是一到冬天,人骨子里的惰性莫明其妙就被激发出来了,他折腾了几回,硬是离不开暖榻。

瑞云、瑞彩在府里呆久了,素知沈稼夫教子严厉,又见时辰不早了,沈复还窝在暖榻上赖床,生怕主公不打招呼就过来,于是连求带劝,足足耗费了半个钟头,才将沈复从床上拽下来。

起来披了外衣,沈复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就先拿青盐擦了擦牙,随便吃几口茶,然后就一言不发地坐着。

堪堪又过去一炷香功夫,沈复磨洋工磨够了,索性起身到里间换了套常服,然后穿门过户拐进书房,照例从架几上选了本古书,坐到平头案前发呆。

正思绪连绵,突见书童平顺跌跌撞撞从外面闯进来,沈复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兮兮地问:“可是老爷来了?”

平顺焦愁地看了他一眼,喘吁吁道:“爷儿快扮个样儿,不然,等老爷过来了,瞧见您发呆做愣,又不知该生多大气呢!”

沈复听得心中厌烦,连连挥手示意他出去,然后飞速瞟了几眼《大学》古本又合上,开始念念有词: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帘子一边掀开。

沈稼夫抬脚、低脚,慢慢往书房里瞧了一眼,只见沈复手捧书卷,目不旁视,身不斜倚,较之往常更显用功,不禁心中欣慰,就默不作声地坐到八仙桌边静静聆听。

等沈复朗朗又背了几段,沈稼夫才开口打断:“朗读文章要口念心行、心口相应,我方才听你你背书倒是背得滚瓜烂熟,只这文意,你又清楚多少?”

沈复早有预料,面上不慌不乱,只微微低了低头,抱拳道:“儿子陋见,以为《大学》通篇旨在教人诚意正心,修身立德,端正态度,格物致知!”

沈稼夫听完这对答,表面纹丝不动,内心则惊喜交加,于是慢慢放下手里捧着的盖碗,挺起身,踱步走到平头案前,一脸严肃道:“你也算用功了,只是不知做文章可有长进?昨夜常听你娘抬举你,说你平日里做了许多文章,我这一程子刚好得闲,你且挑选几篇出来,让我评点、评点!”

沈复惟命是听,迅速让出座位,急巴巴从一摞文章里选了几篇出来,呈正给父亲观阅。

沈稼夫见他举动迅捷,以为他最近长进飞速,急着向自己炫耀,于是满心欣喜捧起他送上来的八股文品读,谁想判断失误了,他才瞧了七八行字,就不禁皱了眉头。

再往下细读慢品,沈稼夫的脸色越来越青,终于忍不住开口:“这篇文章文从字顺,但论点空疏,使人读了,味同嚼蜡!”

沈复听得愁眉苦脸,怏怏不乐从父亲手中接过自己的作品,一字一字细品,反省自思。

“这一篇文笔条畅,却落于窠臼,也算不得好文章!”沈稼夫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第二篇,微微沉吟片刻,又继续点评沈复的第三篇文章,“这一篇连篇累牍,言之无物,更算不得好文章!”

揪着络腮胡子,沈稼夫翻到了第四篇。这一回,他倒认真看了下去,所以舒眉笑眼道:“都如这一篇才好,别出机杼,让人看了耳目一新,可你学问不精,虽然破题揭了主旨,承题承上启下,可从入手以后,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皆不大好!”

沈复不敢辩驳,只是连连点头,表示对父亲大人见解的赞同。

沈稼夫细读了手中几篇文章,又随手翻了翻搁在一边的宣纸,而后全部合在一起,放到案首。

“天下文章千千万,最好是风行水上、自然成文,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为父看过你写的几篇文章,有的,立意很新;有的,却剿袭了前人,落了窠臼。以后,你还要多加练习,尤其是那文章开头,要开门见山,推窗见月,不要想着去兜圈子,那是愚蠢之举。文章里务必主旨灵动,要想别人想不到,写别人写不出,如此才能在科举中脱颖而出!”

沈复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沈稼夫见他受教,慢慢呼了口气,然后又若有似无地刮了沈复一眼,道:“这几个月,为父在外奔波,每日里忙得心无二物,也没心思询问你的学业进展,如今看你没有荒疏学业,为父心中很是欣慰,至于这以后嘛,你还要持之以恒,不矜不伐,万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辜负了为父对你的盼望!”

沈复听得清楚,连忙擎拳合掌,姿态谦卑地低了低头,道:“父亲教诲,儿子谨记在心!”

“你才满十六岁,未来的路还很长,虽然今年秋闱落了榜,可谁又能确保一举成功?何况这才是你头一次入闱,权当摔个跟头,拾个明白,万不能从此灰心丧气,一蹶不振!”沈稼夫言语很温和,一改平日严父的模样,慢慢开导起沈复来,“这些年,为父对你是严厉了些,有时甚至指着你的鼻子骂你蠢笨,可笨牛挨鞭多,为父心里还是盼着你能成才,光宗耀祖。咱们家人丁不算兴旺,你底下只有启堂一个兄弟了,若你将来能有出息,他就能以你为荣,以你为榜样,更加勤学上进!”

沈复听父亲对自己寄予厚望,不禁惭愧地低下头来。

沈稼夫见他如此模样,心知不该给孩子太多压力,就改口道:“明年,为父有个同年要去江宁府授学,他家里是诗书大族,学问拔俗,文识渊博,又是中过榜眼的人,你若能拜到他名下去,早晚光宗耀祖。所以,明年开春,最好随为父往江宁府走一遭!”

沈复思考着动了动眼珠,道:“孩儿遵命!”

书房外面,沈雪茹趴在窗户边偷看,紫薇、紫荷、瑞云、瑞彩、平顺几个缩在她后边搭肩叠背。

赶巧陈芸跨过门槛瞧见了,就轻手轻脚从后面凑上去。

顺着一群人的目光瞧去,陈芸窥见屋里父子俩一站一坐、一问一答,不由喃喃:“我看姑父面色冷峻,不会又在训斥他吧?”

沈雪茹听见声音,惊讶着回头一望,见是陈芸在喃喃自语,瞬间又安下心,道:“八九不离十了,阿爹从来看哥哥不顺眼!”

陈芸心里发慌,挤个头朝屋里瞧,哪成想沈稼夫耳尖眼好,立刻含厉带怒,飞速瞥了一眼过来。

众人手慌脚乱,纷纷作鸟兽散,离开只打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

陈芸勉强镇定下来心神,还担心沈复挨训挨骂,就拿手捂着心口,壮着胆子往窗户边凑了凑。

这回,眼前没了障碍物,陈芸刚好看见沈稼夫好整以暇离开座位,于是心内平静,慢慢又往后退了几步。

顷刻,天青满绣荷花素锦毡帘掀开一角。沈稼夫矮了一矮身,堂堂正正从屋里拔脚出来。

走到廊下,沈稼夫见西窗边围着一群人,不由心中生怒,加快步速朝着人群走来。

沈雪茹畏惧父亲的威势,惊恐着往后退了退,然后勉强镇定下来,张开含珠樱唇,怯怯喊了声:“爹!”

其余丫鬟、小厮缩肩垂脑,纷纷作揖:“老爷!”

陈芸比众人反应慢了一拍,只能慌手慌脚凑上去一些,行礼如仪道:“见过姑父!”

沈稼夫吊眼一抬,拿冷厉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才将视线定在陈芸身上。因见陈芸卑躬屈膝,丽容婀姿,风貌娉婷,沈稼夫这才语调温和着问:“你就是芸儿吧?”

陈芸福了福身,柔声柔气道:“是!”

沈稼夫目光尖锐,直视着身体微微瑟缩的陈芸,气息平和道:“常听贱荆念叨你,说你如何懂事,如何内秀,正好我最近得享清闲,你若是肯亲近,不妨午后来落梅院小坐!”

陈芸偷瞄了左右一眼,然后顶着尖溜溜的嗓子,回道:“多谢姑父美意,芸儿心领意受!”

沈稼夫沉沉嗯了一声,拔腿走到满脸惊慌的沈雪茹面门前,张口训斥:“越发无大无小了,为父在教你哥哥做文章,你没事瞎瞧什么热闹?速速回去,罚抄《女诫》十遍,不抄完,不准出门!”

沈雪茹噘着嘴想要讨饶,可一抬头,发觉父亲大人的脸色异常冷峻,只得不甘不愿应了一声:“是!”

沈稼夫训斥完女儿,心念着还有旁事要忙,不想在儿女身上多耽搁功夫,就沉吟一声,健步如飞出了落梅院。

沈雪茹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目送父亲离开后,她立刻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气,道:“爹也真是,好好儿地训斥着我哥,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至于罚那么重吗?”

“谁让你不怀好心,闲着没事来瞧我笑话?”沈复一边拿小竹竿撑起雕花西窗,一边在窗后负手站立,“如今怎样,笑话没看成,自己反倒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吧!”

沈雪茹坦然无惧,怒视着得意洋洋的沈复,耻笑道:“少装模作样了,爹哪回来考你功课,不是兴兴而来悻悻而走?刚才我还瞧见爹在训斥你呢,唬得你连话都不敢回!”

沈复佯装叹息:“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今儿,爹非但没有训斥我,反而出人意外地夸了我一顿,还说我最近学问长进很大,明年,要送我去江宁府拜师求学呢!”

沈雪茹听得眉头紧皱,同时一脸不信地看着沈复,说:“红口白牙,天晓得你说得是真是假?”

“爹还没走多远,你若不信我的话,可以立马追上去问一问呀,怕只怕,你没这个胆量!”沈复略带讥讽地说,“再不然,爹刚才看过的几篇文章正放在书案边,你也可以进来瞧一瞧啊!”

“谁闲着没事去看那些天书?”沈雪茹气急败坏,连眉头都在悄悄间移了位置,“你的大作,还是留着自己欣赏吧,我还要忙着赶回自己院里,苦巴巴抄写《女诫》呢!”

沈复垂首叹息,再抬头时,发现沈雪茹已经领着紫荷、紫薇走远,而陈芸正笔直站在廊下目视自己,于是笑容明朗,冲着亭亭玉立的陈芸道:“外面天寒地冻的,芸姐儿快进来暖暖身子吧!”

陈芸瞟了他一眼,又望了望院里飕飕吹来的风夹雪,然后匆忙收敛了神色,拢紧斗篷朝着书斋走去。

转眼进了屋内,沈复眼疾手快,一边满脸笑意迎上来,一边将鎏金簪花海兽婴戏图手炉塞给陈芸。

陈芸顺手接过,摸上去还烫乎乎的,就含笑问道:“你屋里向来暖和,何时还用上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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