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的男生坐在座位上看着后桌的女生，“这不是快元旦了嘛，学校要求每个班都出1～2个节目，我们班几个班委一致商讨下，决定上交一个话剧和一个歌唱节目。”

“然后呢？”苏文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迷茫地问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啊？我又不懂。”

“那个啥，”男生不自然地挠了挠脑袋，“话剧我们决定演几幕《红楼梦》的经典场景，诸如黛玉进贾府、宝黛窃读《西厢记》、黛玉葬花之类的，致敬经典嘛！我们跟主办元旦文艺晚会的老师商量过了，她说这个节目可行！剧本已经有现成的了，现在就差演员了……”

女生听了愈发地懵神，手指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是不是演员不够啊？你是要我去帮忙演个丫鬟么？”

“不不不！你误会了，”男生笑容间竟包含些许羞涩的意味，“你有兴趣演林黛玉么？”

女生听罢，睁大一双懵懂的眼睛，喉间咽下一口紧张的口水，“咳咳，我？”

女生复又指了指自己，“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就是你！”宋昱笑了笑，“我觉得你的气质挺像林黛玉，你挺适合出演黛玉！”

“我像林黛玉？”苏文惊了又惊，“我怎么没觉得哪里像了？”

“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你自己可能不觉得，在我看来，你的一颦一笑，一皱眉一抬眼，一个婉转或忧郁的眼神，其实都给我神似林黛玉的感觉。”

男生认真地凝视女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宋昱口中气质神似林黛玉的苏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生，平生第一次听到如此的赞美，苏文的心忍不住砰砰跳起来，正当青春年少的年纪，哪个花一般的小姑娘不喜欢听到异性的赞美？此时女生说自己一点都不喜悦那一定是假的。

“你说的是真的？”女生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嗯，真的，”男生轻轻扬起嘴角，“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这么觉得……”

第一次相见时，女生同男生在初秋的那场大雨中遇见。

隔着水雾迷蒙的雨幕，蓝格子衬衫的少年从黑色雨伞下微微侧过头看向声音的源头，那一双像狗一样纯净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看向陌生的女孩。

没错，就是像狗一样纯净的眼睛，自从相识并成为朋友以后，苏文后知后觉得出了这个比喻来。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着狗狗眼睛一样纯净的气息。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衣衫单薄的少女依偎在瘦小的母亲身旁，即将及腰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被倾盆大雨的疾风卷起，随着斜洒的雨滴欢脱地起舞。女生蒙上水雾似的眼睛在雨幕中异常清晰，千回百转透露着些许忧郁与哀怨的眼神。

原来时间倏忽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么？久到记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那……谁演宝玉啊？”苏文抿了抿唇，迟疑地问道。

“呵呵，你看我们班的人整天都沉迷于学习，根本就没多少人关心班上的节目，班委里边也是女孩子居多，其实班委也不尽是愿意参与其中的。”男生说着，羞涩地笑了笑，“没办法，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好我自己上了！”

“你？”女生惊讶地睁大眼睛。

男生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嗯，不行？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挺好的。”苏文转了转眼珠，思索了一番，“你都说吃力不讨好了，那我干嘛要答应啊？”

“额，”男生无语到昏厥般垂丧着脑袋，抬起头时又是一脸诚恳的表情，“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比你还适合的人选了。”

女生接连不断受到意料之外的赞美，受宠若惊之间，只好睁着疑惑的眼睛看着男生，“咱们班不有挺多漂亮女生么，怎么不让她们来演？”

“演黛玉得看气质啊！不是谁都能演黛玉好不好？！”男生一本正经道，“原本萧诗婕主动请缨说她来演黛玉，不过我们都觉得她演宝钗比较合适，经过大家一致讨论，萧诗婕来演宝钗。”

“这样吗？”女生咬了咬唇，“我从没有演过话剧诶，要是演不好怎么办？”

见女生松了口，男生立马笑着迎上话头，“别这么早就下定论嘛！没演过没关系啊，好好背台词，多排练排练不就好了。”

“那其他班委怎么看？他们肯同意我演？”苏文不得不产生这方面的怀疑，“我在班上人微言轻的，我看可能会有人不满吧？”

“哈，之前讨论角色的时候我就跟他们提过，其实你考虑的这个问题也不是什么问题啦！他们听我讲后也觉得你蛮合适的！”男生明亮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而且，咱俩身高上其实也蛮符合87版《红楼梦》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人物设定的。”

“嗯，好吧，那我再考虑考虑。”苏文低垂下眼眸，看着桌上的习题眼神却涣散起来，“快期末考试了，我怕兼顾不了演话剧和学习……”

“你的顾虑我也可以理解，”宋昱抱以理解的微笑，眉宇间却隐约看得到失落的神色，“那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演不演都告诉我一声！不演也没关系！”

“嗯。”

苏文低垂下眼眸，内心里却有某种雀跃欲试的情绪在一点点发酵着。其实当男生提出“你愿不愿意演黛玉”的时候，受宠若惊的女生早已为这个提议心动不已。

长这么大，苏文从小学到初中时代，一直以来，除了学习以外没有任何一件事令女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任何存在感。游离于人群之外，无关紧要的局外人角色她早已经当腻了，其实她多么渴望融入身边的集体，得到同龄人的认同？

在元旦晚会上当着所有同学的面上台表演话剧？这是16岁的苏文从未想过的事情。也正因为从未想过，从不敢想，以至于女生幻想到未来的场景，紧张到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假如她上台表演了话剧，那么台下的季鹤鸣不正能看到她第一次上台表演的模样？想到此，女生忍不住脸红起来。

晚自修开始前，苏文一个人在校园里踱步，冬天的校园四下里一片冷寂，凛冽的寒风伴着呼呼的声响刮来，刺得人脸直生疼。苏文在瑟瑟的寒风中独自散步，冷确实是冷，但她却很享受被冷风吹着头脑清醒的感觉，那让她近距离地触碰着冬天。

教学楼一楼的落地窗前，苏文悄悄打量着墨绿色玻璃窗里被风吹得脸红的自己。镜像中的少女穿着笨重的冬季校服，原本瘦小的身材隐藏在厚重的冬衣里，反倒丰腴了一些。玻璃窗里女生扎着高高的长马尾，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小小的巴掌脸上却镶嵌着平淡无奇的五官。五官是最普通的五官，说不上难看，却也说不上多好看。

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她，像林黛玉？苏文一想到宋昱赞美的话语，脸上便忍不住泛起羞涩的浅笑。但是镜子中平淡无奇的自己却让她疑惑不已，她怎么像林黛玉了？难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带着心中的疑惑，女生在晚自修课间迟疑地问男生道：“你真觉得我可以？”

“那当然了，我目前还没有找到比你更合适演林黛玉的人选。”宋昱目光坚定地说道。

“那……”苏文羞涩地笑了笑，“或许我可以试一下？”

宋昱听了这话，欣喜若狂起来：“那就这么说定啦？”

“嗯。”

“给，这是我们的剧本。”男生转身拿了一叠装订好的A4纸放在女生桌上，“你可以先看看，这几天课后背一背台词，等台词过了开始排练，你看行么？”

苏文手捧着台词本，睁大眼睛新奇地翻阅着，同时脑海里浮现87版《红楼梦》中几个经典场景，胸腔里仿佛沸腾着热血，一经点燃便要爆发。

生活需要一些奇遇与创新，才不至于活成井底的青蛙一般，不知外面世界的丰富与辽阔。多少年来囿于书本的桎梏，苏文活成了那井底之蛙，活成了一个实打实的书呆子，只是这书呆子尚没有完全退化成完全不知世界之大的井底之蛙，她这只井底之蛙不断尝试着跳出井底的世界来。

苏文欣喜地接受了元旦文艺晚会表演话剧的邀请，一想到她人生中将第一次登上舞台，甚至扮演中国四大名著中最负盛名的《红楼梦》里最重要角色之一的林黛玉，苏文便心潮澎湃起来。那是多么莫大的一种荣幸？也正因角色的重要性，苏文心底也开始忐忑起来，假如自己表现不好呢？岂不是要在众人面前贻笑大方了？

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翻开了剧本的第一页，苏文用红笔标记好了每一处黛玉出场的地方以及每一句对白。剧本共五幕，分别是“林黛玉初入贾府”、“刘姥姥进大观园”、“宝黛共读《西厢记》”、“宝钗扑蝶”、“黛玉葬花”。

剧本并未展现全书的宏大，却以几幕最经典的片段让人重温红楼经典。通读一遍下来，苏文已跟着短小精悍的剧本重新走进了《红楼梦》，不禁流连忘返。半文半白的对话读来畅通无阻，苏文满怀着憧憬开始背起台词来。

第一次尝试演话剧，苏文感到自己充满了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