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食堂开始整修了，为期一年。

许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因为这意味着许佳不仅要花两倍的时间走到校门外的小餐馆吃饭，还要花一点五倍的饭钱。

但是很快，她开始感谢学校了，她甚至希望这个食堂到她毕业都不要再开放了。因为她发现，每天中午和傍晚去觅食的路上，只要她动作足够快，就能和牧晨一起走一段距离，虽然至多不过十分钟，却成了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

有时，他们会讨论刚刚老师讲的题；有时，他们会谈起彼此喜欢的音乐；有时，他们会聊些班上的趣事……无论是什么，许佳都觉得，那是只属于他们俩的秘密。

一中虽然是专攻文化课的重点高中，美术、音乐、体育这些课程也是存在的。不过到高三就只剩一周一节还要经常被占用的体育了。

许佳很喜欢单周周二下午第二节的美术课，美术老师是个很洋气的小老头，会经常拿着单反在学校里采风，许佳就曾经有幸被框入他的照片。

许佳也很喜欢双周周二下午第二节的音乐课，音乐老师总是会用投影仪放一些音乐电影。许佳记得上次放的是《歌剧魅影》，末尾的三重唱令她无比震撼。

而对于班里的很多同学来说，美术课和音乐课是每周一次与心中的他或她同桌四十分钟的黄金机会，“喜欢他/她，就在艺术课时坐在他/她身边”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传统。

这天的美术课前，许佳鼓成了一只河豚。蒋小妍撇下她跑到别的座位了，邢羽想要坐到许佳旁边，但是许佳就是不肯起身让路，上课铃响的那一刹那，邢羽撑着桌子跃进了座位，与此同时，许佳猛地跳了起来。邢羽的这个举动，令围观群众叫好连连，却几乎把名为许佳的炸弹引爆。老师走了进来，许佳无奈，只能愤愤的坐下。

许佳看向牧晨的方向，他旁边居然不是范明丞，是曲悦心啊！

整节课，许佳都保持着背对邢羽的姿势，瞪着曲悦心，一言不发，闷闷不乐。

“最近我们学校有个绘画比赛，三等奖以上的作品会被挂在大厅展示，感兴趣的同学，下周末前把作品交到实验楼的美术教室。”快下课的时候，美术老师敲了敲黑板说。

教学楼正门一进门的地方就是大厅，平时会放一些光荣榜之类的东西，作品在那展出的话，意味着全校师生都能看到。

许佳小的时候，母亲大人因为工作忙，经常将她寄放到姥姥家。姥姥的邻居是一位退休的美术老师，姓孙，许佳叫他孙爷爷。一次，许佳跟着姥姥到孙爷爷家串门，恰好拿着图画本，上面画了许许多多形态各异的小人。孙爷爷见许佳乖巧可爱又喜欢画画，便将她收入自己的绘画班，没多久就成了班里画得最快最好的孩子。许佳上初一的时候，孙爷爷被自己儿子接到大城市生活，许佳的绘画学业也就此结束。然而，许佳并没有停止绘画。

虽然想比过那些美术艺术生还是很有难度的，但是许佳觉得自己可以另辟蹊径，选择小众画种。定位高考的艺术生画的不外乎是素描、速写、水粉和水彩，除去这些，她的选择还有不少。许佳很快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图案，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看到许佳的笑容，邢羽揪着的心稍微抚平了一些，他刚想开口，下课铃响了，许佳追着美术老师跑了出去。

蒋小妍回到自己座位这边，对邢羽说，“你这次有点太心急了，起了反作用。也怪我，不应该因为一点小贿赂就丧失原则。估计一会儿许佳回来会生我的气。”蒋小妍一脸楚楚可怜。

邢羽起身，“贿赂翻倍，我替你值日一个月好吧？”

“那感情好啊。”蒋小妍立刻喜笑颜开。

接下来的一周里，许佳每天下晚自习回到寝室后都会抽出半个小时的时间来画画，室友们看着她一点一点细致起来的画，对她的崇拜与日俱增。然而，这幅画比许佳以往画的那些大一倍，又因为要参展所以不能有一点马虎，工作量已然超过了许佳的预期。学习是万万不能耽误的，所以许佳只能起的更早，熬得更晚，下课就睡。以至于邢羽连道歉的机会都找不到了。

然而，不管多累，许佳在牧晨面前都奋力保持着神采奕奕的模样。

周五，作品截止上交的日子，凌晨四点，许佳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大作。

许佳跑到美术教室的时候，很多艺术生正在作画，看得许佳眼花缭乱。许佳不得不承认，自己距离专业水准还是挺大差距的。许佳打开自己的画卷，美术老师点点头，只说了三个字：“挺精细。”许佳有点忐忑，这个反应是可以展出还是不可以呢？

一中只有一位美术老师，所以许佳的画能否展出全凭这位老师的一句话。“你这画要不要裱起来？”

许佳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就落了地，她兴奋的说：“那是可以展出的意思吗？”

“当然可以，这个裱起来效果会更好。”

“裱起来要多少钱？”老师既然问了要不要裱起来，那一定不是免费的。

“50。”

许佳想了想，这个价格算是便宜的，而且自己上学期的奖学金还没有动，可以接受。“那就裱起来吧，谢谢老师了。”

周一早晨，大厅内聚集了很多人，有学生也有老师。展出的画作挂满了两侧墙壁，大厅的中央还临时摆放了一圈桌子，上面也摆满了画。许佳的画被摆在桌子上，一进门就能看到。“的确裱起来效果更好，好像提升了一个档次。”许佳想着。人实在是太多了，许佳打算换个时间再仔细看看这些画。她确认自己作品的位置后，就穿过人群走上了楼梯。

五分钟后，当牧晨走入大厅的时候，人群仍旧没有散去，反而愈加庞大。

“许佳，是不是那个学年第一的许佳？”牧晨听到有个女生突然很大声的说道。

“高二理一，肯定是她。她居然还会画画！”

“画的还不错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许佳到底是什么逆天的物种。牧晨没有继续听下去，只是顺着他们刚才面对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幅由彩铅绘制的2K大小的画。画中，一位身着白色睡裙的少女跪坐在阳台上，头抵着墙壁睡得香甜，一条柴犬依偎在她脚边，也是熟睡的模样。而窗外，天色蒙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蓄势待发。画的右下角贴了一张卡片：第一行写着：“高二理一许佳”；第二行写着“《静待晨曦》”；第三行写着：“二等奖”。

好有意境的一幅画，静待晨曦……。

中午，许佳特地提前了半个小时上学，打算好好看看大家的作品。当她走进大厅的时候，惊艳她的却不是任何一幅画，而是一个挺拔的身影。牧晨在她的画前，站成了一棵树，扎根到她心里。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每当许佳回忆起这个画面，内心都是无法抑制的悸动。

近距离观看，牧晨越发感受到这画的细致，层层叠叠的色彩过渡得及其自然，配色也让人无比舒适。而且在众多的素描和水粉画中间，有一丝特立独行的味道。他的右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牧晨朝相反的方向回头，立刻就捕捉到许佳有点无措的脸。

“居然没有骗到你。”许佳本来是想逗逗牧晨的，没想到牧晨反应这么快。

“感觉人好像在左边。”

许佳向前一步，迈到牧晨身侧，看着自己的画说：“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你觉得怎么样，还行吗？”

牧晨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很棒！”

许佳突然就乐开了花，“论实力我肯定比不过那些艺术生，只能从吸引眼球上下功夫。我特意选了比较小众的油性彩铅，想着艺术生大多专攻素描速写和水粉水彩，没准可以增加新鲜感。结果真的没有人用彩铅，感觉自己真是走运……”

牧晨并不是很懂这些，他安静的听着许佳兴奋的解说，脸上始终带着笑，“为什么叫静待晨曦呢？”

许佳亮晶晶的双眼正对着牧晨的眸子，“我曾经看过一句话，说‘黎明前的时光是最昏暗的，但只要耐心等待，便是万丈光芒’。”

***

邢羽终于知道许佳最近为什么总是在课间补觉了，那副画一定耗费了她不少精力，现在画展出了，他终于等到了她清醒着的课间。他走到许佳书桌旁，放了一瓶酸奶，“上次对不起了，我保证下次一定先征得你同意。”

许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上次？上次怎么了？”

“就是那次美术课我硬要坐在你旁边。”邢羽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忘了的话，他决计不会再主动提的，这不是挖坑给自己跳吗？

许佳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倒不是因为还生邢羽的气，而是因为她想起来那天曲悦心宣誓主权般的坐在牧晨旁边。

“对不起，能别生我气吗？”

许佳控制了下心情，又恢复成没有表情的样子，“我早就不生气了。”

邢羽闻言笑得像被主人夸奖的哈巴狗，如果他有尾巴，一定在止不住的摇晃。“你那幅画展出结束之后能不能送给我呀？”

许佳猛地摇头，“不行，我要自己留着。”费那么大劲儿画的，还花钱装裱，她才不想送人呢。不过如果是牧晨的话，她倒是可以直接打包奉上。

哈巴狗的耳朵耷拉下来，“那你能不能画一幅画送我呀？”

“找我约稿可是要给酬劳的。”许佳说。

“那就不是送了。”邢羽的表情越发委屈。

“哎呀，你不是不住宿舍吗，怎么还不走呀。”许佳催促着邢羽，不想再看他那可怜巴巴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