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莫名地疼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夜深人静，他心爱的女朋友，或者说前女友，她能跟宝马男干什么呢？不是谈情说爱，就是同床共枕。不然还能干什么呢？他为自己会有这种龌龊的想法感到惭愧，可思绪却硬是不由自主往这方面想去。

“怎么，我拿东西给你吃你还不乐意呐？”王雯一脸诧异。

他回过神来，看着那盘美味的牛排，笑笑说：“不不不，我怎么会不乐意，谢谢你。”说着，手握刀叉开始切起牛排，吃了一口，细嚼慢咽，“真好吃，酒也好，你们这儿真好。”

“嘿嘿，好吃吧，”王雯嬉皮笑脸了两秒钟，拉下脸，“就你们喝的酒一瓶市面上一万多，一块菲力一千多，能不好吃？”

也就是说，一顿夜宵，他们吃了两三万块钱！安旭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酒吐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另外一瓶喝剩一半的深琥珀色液体。这简直是造孽啊，喝进去的每一口都是金子呐？

“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样子吃不怕把自己家吃破产啊？”安旭像个找不着北的孩子，有点手足无措，身体在颤抖。

王木木摆摆手，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吃已经算是小事了，别在乎那几个破钱，就算天天吃，顿顿吃，就我银行卡那些一串串的数字，几辈子也吃不完。我这已经都算勤俭节约了，你瞧见上次新闻里没有，那个谁谁谁他儿子去了趟KTV光两瓶酒都花一百万了。其实那些都不是事，重要的是开心，开心才是最值钱的。”

可是，他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一开始想着喝酒是因为想到了月桃，心情不好，现在是吃着价格高昂的美酒佳肴，全身上下都是一股罪恶的铜臭味。他想不起来刚才自己是怎么心安理得喝下这一口口酒的，还有这酒是不是喝下去以后可以延年益寿、增强体质？

这时，手机铃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中来。

是李华志。看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安旭，你没事吧？”对方的嗓音有点低，“前天晚上我一直给你打电话，到凌晨还是处于关机状态，后面我就没打了，我以为你已经被拘留了，手机肯定也被没收。你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

安旭看了看正在大快朵颐的王木木，压低了声音说：“我没事了，已经出来了。”

“你怎么出来的？这么容易就出来了？”对方显然有些惊讶。

“等我回去找你再慢慢谈经过吧。”他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什么时候放假准备回家，我们一起回吧？”他想到了口袋里那把车钥匙，一个人回去似乎不太靠谱，多几个人坐，还可以替别人省车钱。

他要感谢顾小古和张燕，要不是他们合伙将他排挤出公司，也不会有这几天如梦似幻的经历和重大转折。人们都说，遇上贵人扶持，也要自己有那个实力，他不知道打架算不算实力，如果不算的话，那他现在获得的赏识是怎么一回事？想到这里，他还有点感谢小学和初中时代总喜欢单枪匹马跟别人干架那些事情，要不是习惯了面对一群人，他哪来的勇气和魄力去对抗，估计就像老实巴交的李华志吓破胆躲一边去了。

“一般都是提前四天放假啊，今年估计也一样吧。”对方回道。

“那好，我就在待几天。我呢，这里有部车，到时候我去接你，”他明显感受到心脏跳了两下。

“你有车？你现在在哪里，用不用我去看看你？”对方有些狐疑。

“我现在在外面，跟新认识的朋友在一起。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过几天再联系。”

他收起手机，然后看着面前那盘只切了一块的牛排，一时间没了胃口。

“你怎么了？吃呀，别等一下喝了酒睡觉肚子饿，睡不舒坦了。”王木木手里拿着银晃晃的刀子朝他伸了伸手，嘴里还嚼着牛排。

他讪讪地笑，打趣道：“实在是，你说奇不奇怪，在不知道这些东西价格的时候我把它们当普通食物吃得津津有味，现在呢，我知道了它们的身份地位，我觉得我实在配不上它们。”

王木木突然笑了起来，笑得两个肩膀直颤，一边的王雯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跑去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很好笑吗？”他继续讪讪地笑，“我也觉得挺搞笑，你说这人的感情怎么有时候就会这么复杂呢？复杂到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或者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王木木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呀，估计涉及到了哲学中的心理学和逻辑学问题，不过我认为，估计还是跟你的出身和经历有一定的关联，毕竟你从小出身的环境基本决定了你后来一半的情感思维，你所身处的社会层次，又决定了你另一半的三观，于是呢，做为人吧，总是在某个瞬间发生急剧性转变的时候，会显得有些应接不暇。你可以尽量尝试着将给自己设定一个角色，比如你把自己想象成我，或者想象成你自己所崇拜向往的那个人，或许你看事情的角度会稍微有点不同。”

他想说，果然是海龟，连讲道理都像在写议论文。但他没有说，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像个虚心受教的孩子仔细聆听教诲。

他拿起酒杯，像他说的那样，想象自己是个品位具有层次的人，装模作样晃晃杯中那纯净的褐色液体，然后轻轻抿了一口，感受那细腻绵柔的液体在口腔中释放酒香的过程，接着喉咙“咕咚”一声，酒液顺着食道带着微微的灼热感滑进胃部。随即他又切了一块饱含汁液的牛肉含进嘴里细细咀嚼。

“好吃吧。”王木木笑嘻嘻地问。

他闭着眼睛，微笑着点点头。

“对了，还有这个。”王木木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串门钥匙放到他面前，“这是我原来住的房子，给你先住着，以后就别住什么城中村什么握手楼了，屈尊降贵的。”

他睁开眼睛，木讷地看着那串带着好几把的钥匙，“这是哪里的小区？那你自己怎么办？下班回这里啊？”

“就在公司大厦隔壁，走路就可以上班。我自己嘛，在那附近还有另外一套更大的。地址和楼牌号等一下我发微信给你，口传怕你忘了。”他又从身上掏出一张跟银行卡差不多形状的卡片，“还有这个，楼下停车位的进出门牌。”

这一下子，他居然就有了豪车还有了豪宅，感觉好像似梦非梦。他伸手轻轻将那串钥匙拾到手心里。

“你要不要去试试城中村的味道？”安旭贼笑，“听说好像挺多有钱人，总想着过一些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感受那种平时难以感受的市井气息。”

“得了吧，那都是电视剧看多了被骗的。”王木木晃着手里的酒杯，“真正有钱的人，谁稀罕降低身份去那种地方找罪受。你看看，我们现在居住的环境和条件，那是城中村里边那些人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奢华，他们对于奢华的理解，大部分仅仅只是停留在电视里面，真正的奢华，就像你喝这些酒吃这些牛肉的时候，你想都不敢想它们的价格。我们不说，你也想不出的价格。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都只会想往高处走，人要是停留在原地踏步甚至倒退，就会想死，就会得抑郁症。没有人真正想着永远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每个人都想成为人生的主角，受身边人的关注，整天有大把人围着转，在聚焦灯下享受万众瞩目的精彩人生。”

“难道你不想吗？”他脸色微醺地看着认真听他讲话的安旭，那个相貌比自己英俊不止一个档次的男子，此刻正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得像聆听圣经的教徒。

回到房间，他已经是满身酒气熏天。

开了暖气，换了衣裳，他站到落地窗前，看着隔路相望的另一边别墅，想着昨天见到成轩泽从跑车上走下来的情景，心脏微怔。

他看看攥在手里的全屏手机，想了许久，还是拨通了安如的号码。

“喂，哥。”她很快接了电话，似乎刚好趴在哪里玩手机，“什么事啊？”

“安如啊，还有钱花吗？哥等一下打点给你。”他第一次对妹妹说话底气这么足。

“哈哈，我正想问你呢，你用不用我给你点钱啊？我最近走了几台秀，赚了不少佣金呢。”她也正好想问问哥哥的，毕竟她也算发了笔小财。

“那恭喜你了，哥哥现在也不差钱呢，你如果需要，就跟我说，想买衣服化妆品什么的……”安旭心里还是不够踏实，“要不这样吧，我明天去找你，正好看看你，顺便带点钱给你。”

“嗯……”安如好像在思考着明天的行程，“那好吧，你明天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从安如来到羊城念大学到现在，应该也有半年时间了，他做为哥哥的，都没一次像样拿钱给过妹妹。没有钱，就没法给予太多的关心。他内心始终有种亏欠感在折磨着自尊心。

老家人都说他读大学有出息，在羊城工作很体面，每次逢年过节回去大家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却不知道外面的压力有多大。他就像强行给自己裹上保护壳的一条虫子，就像强行给猪鼻子插上大葱。每每回去，都装着一副衣锦还乡的样子，实际内心苦闷得很，又像哑巴吃了黄连，打碎牙吞落肚里。

“你还要上到什么时候？”他问道。

“估计得三十下午。”

“要不，干脆别上了，过几天跟哥哥一起回去，哥哥年底做了个大项目，赚了不少钱，咱现在不差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