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廓小跑着追上苏白，道：“走那么快干嘛，不等等我。”

“我害怕。”苏白说。

“害怕什么？”

“怕你泡我。害怕，所以走的快。太吓人了。”

噗！苏白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话还面不改色的？佩服佩服，真的是深藏不露。

而且，吓人是几个意思啊！

林晏廓撇了撇嘴，道：“我有事情，以后再找你玩儿。对了，记得同意我的好友申请哦！”

“你谁啊？”

“我是……”

“大美人。”

林晏廓忍俊不禁，她现在真的看不出这个人高冷在哪里。她道：“苏白我有点想打你。”

“那你快走吧。”

林晏廓笑了笑，从她的兜里拿出棒棒糖，偷偷塞在他书包侧边的口袋里。

林晏廓走出精品店，收了刚才笑嘻嘻的样子，叹了口气。

林晏廓招手打了个车。

到了吴狄那里，吴狄脸都要拉到地上了。林晏廓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就只是他店里新出了一款奶茶。他觉得这个奶茶的名字不好听，就叫林晏廓过来试试味道，顺便给这个奶茶重新想个名字。

林晏廓喝了一口。奶茶特别甜，但是不腻。满口都是珍珠果条，非常有料。

“怎么样？”吴狄问。

“好喝。”林晏廓舔了一下嘴角。

“废话，我问你要名字呢。”吴狄一脸嫌弃地看着林晏廓。

“啊我想想，”林晏廓低头又喝了一大口，“就叫做，林晏廓最爱的奶茶！好听吧。”

“……”

“啊……我开玩笑。要不叫吴狄奶茶，可以吗哈哈哈。”

“认真点行不行。”吴狄翻了个白眼。

“我说真的啊，就叫做，无敌霸王奶茶。”

“真的啊？还不如原来那个名字呢！”

“行……你就是看不起我。”林晏廓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跳下凳子，作势要离开。

吴狄叹了口气，拉住她，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多戏啊。”

“我跟你说，”林晏廓特别认真看着吴狄，“不叫无敌霸王奶茶，你就是看不起我。”

“……好土。”

“行，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够了。真是的，戏精。”

林晏廓嘟了一下嘴巴，又冲吴狄笑，坐下来继续喝奶茶。

“明天……我们去看看吴双。”

林晏廓顿了顿，点头，道：“好。”

吴狄的妹妹叫吴双，林晏廓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林晏廓和吴双同岁，吴狄比她们大五岁。

小时候，林晏廓和吴双出去玩，无论惹了谁，都会报出来一句“我跟狄哥混的，我老大吴狄”。

吴狄从小学习成绩不好，但是人特别牛，也挺聪明，就是不爱学习。他是个让学校里小朋友闻风丧胆的校霸。吴狄总罩着她俩。

那时候吴双刚过完十二岁生日，吴爸爸喝了酒。开车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吴爸爸，吴妈妈，吴双，全都走了，只剩下吴狄。

因为给吴双过完生日，吴狄就回学校了。

那段时间，吴狄和林晏廓都不好过。

吴狄大些，但也只剩他一个人了。林晏廓也一个人，他就一直照顾着她，一照顾就照顾了好几年。

喝完奶茶林晏廓自己回了家，骆末和茉莉都走了。

洗了个澡之后就趴在床上睡觉。

没有拉开窗帘，也没有开灯。

被子蒙着头，在床的一角，像个要冬眠的小动物，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林晏廓朦胧看见，吴双拉着她的手，在幼儿园的小楼梯下面，窜来窜去，笑闹着。看见爸爸站在门口，冲她招手，说，熙熙，快过来吃蛋糕。后来妈妈回来，又走了。蛋糕打翻了，甜腻腻的奶油糊了一地。蛋糕上的草莓，“咕噜噜”，滚到沙发旁边。爸爸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泪水掉在地板上……再后来，爸爸就走了。

窗子和门，没有尽职尽责的，把世界的喧闹嘈杂阻隔在外面。

汽车尖锐的鸣笛声，打碎的酒瓶声，男人的吼骂声，女人的尖叫声和小孩子的哭声。

可是林晏，你怎么舍得把你的宝贝女儿丢在这样脏乱的地方，一声不吭地走了呢？

林晏廓的眼角流出一些咸咸腻腻的东西，她抬手擦了擦，又伸手去找手机，想看看时间。不过不太幸运，手机没有电了。

林晏廓摸索着，找到充电线，给手机充电。

眼睛有些疼，她不想开灯。

屋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一直只有她一个人。

林晏廓下床，凭着感觉，慢慢的，想要走到窗子旁边。可是真的很衰，赤着脚，还撞到了椅子。林晏廓不耐烦地抓起椅子，向一旁砸去。

“咣”一声，是玻璃制品掉到地上，打碎的声音。

应该是砸到桌子了，桌子上的灯掉了……为什么，连灯都要碎。

那么黑，到底几点了。是八点，九点，半夜，还是凌晨了。她想不起来要定闹钟，也没有人提醒她，没有人叫醒她。

要是人不会自己醒来的话，她可能会睡一辈子，睡到死。

想着想着，眼睛就开始发酸。啧，今天晚上怎么了呢，想那么多。林晏廓不以为意，双手抹了一下脸，吐了口气。

她很烦躁，想抽烟。

按理说，坏孩子都应该是会抽烟的。可她确实不会，她只抽过一次。吴狄告诉她，千万不可以这样，好，那她就不抽。

但现在她需要。很需要。

返回到桌边，林晏廓找到抽屉。拉开第一个抽屉，没有。第二个抽屉，没有。桌子上，没有。

没有没有，哪里也没有。

床头柜下面好像是有。可是什么时候放的了呢？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真的有的话，有没有过期。抽过期的烟，会不会死。

死了也好，除了吴狄，没谁会在意了。

在床头柜的最下面一个抽屉，林晏廓真的找到了烟，烟的旁边还有一个印有加菲猫图案的打火机。这可能是这个晚上，她唯一顺心的事情了。

又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踩到刚刚打碎的灯片了。

“嘶”，林晏廓倒抽一口气。这么黑，又看不见，踩到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啊，不算倒霉了。

脚底好像还有一块玻璃片，真疼。林晏廓蹲下来，伸手摸着自己的脚底，找到那个碎掉的玻璃片，慢慢拔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好笑。笑着笑着，就想哭。

林晏廓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她开始慢慢的，一步一步，找到窗子的位置。她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没有多少灯光，只剩温柔却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撒在地板上，打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不过没关系，她又看不见自己的脸。

窗子旁边有张很高的椅子，林晏廓坐上去，静静看着窗外。低头拨弄打火机，“咔嚓”，点了烟。吸了一大口，还被呛到了。

林晏廓吸了吸鼻子，难受极了，委屈极了。可是实在找不到委屈的理由。没有人给她处理伤口吗？还是没有人劝她不要抽烟？

可自始至终，她的世界里，不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吗？

她感觉有些头晕，眼前有烟缕在缭绕。

她抬脚，把脚搭在窗台上。

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见自己满是血迹，十分腥红，却也十分苍白的脚。脚搭的有些高，林晏廓看着脚底的血滴在窗台上，顺着脚踝，小腿，慢慢滑到大腿。

血，丝丝冰凉。空气中充斥着仿佛铁锈蚀了的有些刺鼻的腥味。

她看的出了神。

过了多久呢。她差不多都要抽了半包烟了，被风吹，冷的回了神。

“脑子坏掉了……这么好看，失血过多死了，世界上得少一个绝世美人了。”她揉了一下鼻子……鼻音太重了。

林晏廓从凳子上下来，走到墙边，把灯打开了。眼前一亮，又短暂黑了。林晏廓忙捂着眼睛，等差不多适应了，才把手拿开。她一瘸一拐，从柜子里找到小药箱。然后坐到床边，打算简单处理一下。

刚刚太暗了看不见，现在亮了，才发现，红色的血，蜿蜒爬上雪白的腿，是多么触目惊心。

应该过了挺久吧，血迹都已经干了。深红色的，凝在腿根。

林晏廓给手机开机，打开相机，拍了张照片。眼睛涨涨的，难受死了。

看着照片，林晏廓抹了一下眼睛，呼了口气，道：“……真是一双绝世大长美腿。”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林晏廓又一瘸一拐将烟蒂和玻璃片扫干净。

躺回床上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

手机里有三个未接电话。两个是吴狄的，一个是骆末的。

吴狄只给她留了一条信息，叫她看见了直接回电话。林晏廓也不管现在几点了，是吴狄自己叫她看见了就回电话的。于是拨通了吴狄的号。铃还没响到一声，吴狄就接电话了。

“喂，哥。”

“嗯。你没事吧？”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情？”林晏廓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不是……今天走的时候，你情绪不太对。我以为，算了。你的声音怎么……”

“不要想太多了。我是一回家就睡觉了。你放心吧。”

“好。”

“打扰你休息了吗？”林晏廓说。

吴狄接电话的速度确实吓到她了。

“没有。是担心你，你不要想太多了……你知道……我只有你了。”

“嗯。”

我知道。

吴狄挂了电话。

林晏廓依赖吴狄，可是吴狄不在她的世界里。她不能向吴狄袒露全部的自己。吴狄也一样。他们可能是彼此活下去的理由，但不是全部，可能永远不会真正“坦诚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