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了巷子口。

苏白松开林晏廓，把钱拿给司机师傅，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把林晏廓抱下来，和司机师傅道了声谢。司机师傅笑吟吟地说：“多有礼貌一小孩儿……早恋可不好。”说完便将车子开走了。

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大叔。苏白心想。

早恋么？很刺激呀，哪里不好。

“林晏廓，”苏白晃了一下林晏廓，“你家在哪儿？”

林晏廓眼睛就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苏白，不知道看清了没有。她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你是谁啊？”

“苏白啊。”苏白回答。感觉像是在哄一个被抢了糖果，偷偷哭鼻子的小孩儿。

“那儿，”林晏廓指着天上，眼睛也没有睁开，“就是三楼咯，窗帘最漂亮的那个就是我家。”

苏白找了半天，发现还真是，这片露出窗帘的，都是清一色的白绿相间，花纹很少的窗帘，或许是附近做什么活动，免费送的吧。

就一家窗帘不一样，里面还开着灯。一张橙黄色的窗帘，上面有着滑稽的大头加菲猫图案。

苏白看着林晏廓，口红和眼影都不见了，可能都蹭到他背上了吧。喝过酒，脸蛋红扑扑的，就显得其它地方很白。

苍白的白。

他没有忍住，侧着头，伸手在林晏廓的脸上掐了一把。结果林晏廓就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拍的苏白一脸懵逼。就听见林晏廓嘟囔了一句：“丑男吃豆腐。”

丑男？还吃豆腐？什么跟什么啊。

“把你手拿开……死老肥……”林晏廓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是刚刚那里吗……被人欺负了是吗？喝了那么多酒。

苏白把林晏廓的小挎包挂在脖子上，又把林晏廓背起来。

林晏廓家还亮着灯……玩这么晚，她的父母不会责备她么？苏白想。

走到三楼时，苏白已经在喘气了。虽然林晏廓不重，但爬了三楼，又没有电梯，喘气是非常正常的。

苏白敲了敲门，问了声：“有人吗？”

没有回应。

苏白又敲门，继续问：“有人吗？”

仍旧没有回应。

苏白再敲门，还没说台词，对门的那户人家就开门了。是个中年妇女，她只探出来个头，道：“她一个人住，不要敲了。心烦。”

她的方言味十分浓重。说完就“嘭”地把门关上了。

没礼貌。

一个人住？一个人住亮着灯做什么？

苏白一只手托着林晏廓，另一只手在她的包里找钥匙。包很小，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而且也只有一把，苏白也就试一下，门就开了。

背起来放下去的也麻烦，苏白干脆横抱起林晏廓。

林晏廓家不算大，不过一个人住刚刚好，况且还是个女孩子。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苏白把林晏廓抱到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苏白发现林晏廓真的挺喜欢加菲猫的，不仅窗帘是加菲猫，台灯是加菲猫，床上三件套是加菲猫，连丢在床边的睡裙也印满了大大小小的大头加菲猫。

真是幼稚。

其实多数女孩子的房间，经常是比较乱的，东西也是乱丢的。比如，林晏廓床尾放着的内衣……

苏白发誓，绝对不是他有意要看，是给林晏廓盖被子时不小心看见的。苏白脸都烧红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罪过罪过。

明明以前特别讨厌女生的，烦她们一天天没完没了讲话，没完没了说谁谁谁好看，谁谁谁帅，没完没了笑……总之就是特别烦。恨不得离那些烦人的女孩子远一点。

现在却莫名想靠林晏廓近一点，再近一点。明明才认识了几个星期。苏白趴在林晏廓的床边，看着她。

是该好好反省了。

不过杜嫚嫚例外，杜嫚嫚是他最重视的竞争对手。初中到现在，一直是。

等一下……杜嫚嫚。他忘记去找杜嫚嫚了！爽约？

苏白拿出手机，十一点半了。他看见杜嫚嫚之前发过来的信息。连着两个问号，后面是一句，“你没时间的话，下个周末去画画我带过去吧”。

竟然忙忘了。他走到楼下就收到林晏廓的信息，她发语音给他。声音有些孤单，有些无助，和她平时总笑嘻嘻的声音不同。她只告诉了他地址。

“救命啊……”林晏廓小声说了一句，几乎不可闻。

苏白凑到她旁边，柔声问着：“怎么了？”

“救命啊……”林晏廓又重复了一遍，带着哭腔，“我要疼死了。”

苏白摸了摸林晏廓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有些烫。

苏白转身，一下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小药箱。他走过去，翻了翻。感冒药，退烧药，擦伤口的药，止痛的药……一个女孩子，要自己准备那么多药。

苏白去客厅倒了杯水，水也是凉的。他又给烧水壶灌了点水，插上电。再回到卧室时 林晏廓整个头都埋在枕头里，没再说胡话了。

苏白走到窗边，想透透气，却看见窗台上，一滩有些发黑的红色……血吗？今天吃完饭，他看林晏廓走路的时候，就感觉姿势不大对。可那时也没有发现是哪里不对。

他刚刚没有给林晏廓脱鞋。

苏白走到林晏廓床边，轻轻把下面的被子掀开一角。他给林晏廓脱鞋。

林晏廓穿的是一双白色的矮高跟鞋，很好脱。脱下来的时候，苏白听见林晏廓哼了一下。

她的左脚底下贴着三片被血染红的创可贴。

苏白将创可贴小心撕下来，重新给她处理了伤口。

还……蛮深的伤口。

他把脏了的棉絮拿去丢时，看见了垃圾桶里，林晏廓还没来得及丢掉的碎灯片，带血的纸团以及一大堆发黑的烟蒂。

可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为什么，完全是两个人呢……苏白不懂。只是觉得有些心疼。

一开始感觉林晏廓就是没事闲的，可能是精力过剩，总之，苏白没有放在心上。

林晏廓嘛，他知道的。他只是不大关注，可是校园里的传闻，多多少少还是懂的。

长的好看，学习成绩不好的女孩儿。旷课，打架的女孩儿。

这种人，还是离得远一些好。

可放学时，碰见她，她会朝自己笑，笑时眼睛弯弯的。课间看见他，她就会跑过来和他讲话，讲话时笑嘻嘻的。虽然自己每次都对她很冷淡，经常爱搭不理。

还有那次，她一个人在玻璃窗前，像个傻子一样，自己对着镜子讲话。幼稚又神经……不过还挺可爱的。以及那颗，她偷偷放在他书包里的棒棒糖。

苏白就在想，也许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开始关注她，看见她总和一群和她差不多的女生玩，但是经常和大家笑着笑着，就不经意露出落寞的神情，有时还会走神。发现那个叫骆末的，类似她的小跟班。

所以他才会顺便看骆末的作文，才会特地找林晏廓的作文。所以，林晏廓发信息给他时，他过来了。他毫不犹豫，却匆忙到打到车时才想起来，要给她回个信息。

他……第一次这么关注一个女生。

而且苏白发现，自己挺喜欢和她说话的。发现她很爱笑，看起来很开朗的样子。可是在天台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没有光。一如苏白今天晚上重新认识到的，现在所看到的，活在没有光的世界里，不一样的林晏廓。

林晏廓……好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真难听。

苏白去洗手间接了些水，拿毛巾给林晏廓擦脸。

客厅里的水烧开了，苏白过去，把水倒在杯子里。又拿来另一个杯子，把水交替倒着。等到温度差不多了，才拿着杯子，走进卧室。

苏白从药箱里拿了药，先把药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他小心扶着林晏廓，把枕头垫在林晏廓身后，让她靠在枕头上。

“林晏廓，醒一醒。”苏白拿过药和水，蹲在床边叫林晏廓。

林晏廓哼了一下，眼睛又只张开一条缝。喝过酒的缘故，她的脸蛋很红，嘴唇却很苍白。

“吃药好不好？”苏白将抓着药的手伸过去。

“苏白啊。”林晏廓睁开了眼睛。红红的，泪汪汪的眼睛。

是小白兔的眼睛吗？可林晏廓，不是小白兔。 她是个没人在意，也没人敢靠近的仙人掌，是臭屁虫，是大老虎。

林晏廓突然双手捂住了脸，竟然哭了，她含糊不清地说着：“你过来了啊……我还以为我做梦。我太丑了现在……”

“你先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素颜这么丑……”

“待会儿我自己吃药吧……刚刚路上我有没有吐啊……你别说出去。”

林晏廓断断续续说着，眼泪从指缝之间流下，“吧嗒”“吧嗒”，一大颗一大颗，掉在被子上。

林晏廓素颜也好看，只是太苍白了。病态。

苏白叹了口气，尽量温柔地说：“那我走了，你记得吃药。”

你记得吃药……多久没有人告诉她，叫她记得吃药了？虽然这句话有些让人出戏，有些让人想要笑场……可是，真的好久没有人，这样和她说过了。

“苏白……”林晏廓还是捂着脸，“苏白。”

“嗯，我在。”苏白走近了林晏廓一点。

“你抱抱我，好不好。抱一会儿就好了。”林晏廓感觉自己哭的更凶了，鼻音更浓了。

苏白在林晏廓床边坐下，伸出双手，将她揽在怀里。林晏廓把脸埋在苏白的肩上，还是在哭。

苏白把下巴抵在林晏廓的头上，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她真的哭的很凶，在他怀里啜泣，颤抖。

苏白能感受到林晏廓的难过。

她抱着苏白，抱的很紧很紧。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把手松开，一点一点松开，慢慢松开。

像不得不松开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一样，是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