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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浣碧之约
作者:臣本八千岁本章字数:3295更新时间:2019-07-08 15:54:58

一觉醒来,暮色微沉,拉开车帘,花衣巷市,走马明灯,马车果然驶进了徐州城。

  它的楼市比姑苏巍峨,它的夜风比姑苏萧瑟,连它的街道,似乎都要比姑苏来得宽阔。

  街道两旁倚市而立的,是枝繁叶茂流影斑驳的老槐树,这个季节,已能依稀闻到它醇厚醉人的槐花香。明亮的圆月悬在天边,大红的灯笼倚在树干上,行人在下穿梭而过,酒楼林立,脂粉店起,一派热闹喧嚣景象。

  我不由赞叹:“徐州真美。”

  连碧落都跟着我一起兴奋起来,指着窗外叽叽喳喳。我们两个,从小到大,实在还从未踏出过姑苏城半步。

  车夫按着我们的吩咐驱车到了悦来酒楼,我随手扔给小二几片金叶子,他兴高采烈地按我们吩咐一一安排妥当。

  坐在最豪华的二楼包间,倚窗俯瞰楼下灯红酒绿,碧落一边嚼着西施泪,一边连连赞叹:“真好吃,比小厨房做得还好吃。小姐,你说你跟我一样,都没出过远门呀,但怎么就什么都知道呢?”

  我一口咬着黄金酥,龇着牙得意洋洋:“这些书里都写着呢,《九州东游记》,还附有地图册子,里面什么都有。”

  碧落冒着星星眼望着我,一脸地崇拜:“小姐,你真了不起。。。”

  我得意的嘿嘿笑,不好告诉她这是被先生鄙薄禁令的市井闲书,真说起来,倒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一楼的中心戏台上,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说书。我竖着耳朵听,就听到他正在讲:“上一回说到,梨花大侠路经将军府,闻煞风不止,心觉异常,只身进府,从一百零八名锦衣卫绣春刀刀下,救出李家遗孤。。”

  我一拍桌子:“上一回,上一回我还没听到呢。。小二,进来。”

  门外就有候着伺候的小厮,圆圆脸圆圆眼,看着就很喜庆的样子,早就弓着身跑进来,堆着笑脸道:“公子爷,有什么吩咐?”

  我扔出一张银票给他,指着戏台子吩咐道:“叫他从上一回细细讲起。”

  小二面有难色:“公子爷,上一回老先生才刚刚讲过,其他的客人,也都听过了。。”

  我又随手扔出几张银票,非常不耐烦:“我的话你听不懂,银子的话,难道你还听不懂吗?银子说它想听上一回!”

  小二捡起银票,晃了一眼,连连作揖道:“公子爷,小人愚钝,小人现下听懂了。”兴高采烈跑出去安排。

  楼台下,白胡子微一打揖,果然开始从上一回讲起。楼下人不由奇道:“老先生,不是才讲过的么,你可是犯糊涂了?”

  小二赶紧上台打揖:“各位客官爷,实在对不住,今天的说书台,已经被二楼的贵客包了,他花了大价钱,指定要回听这一出。”

  楼下一片沸然,有人忿忿不平:“这说书台,向来是大家喝酒吃饭消遣的公共区域,怎么能为一己之好,而枉顾众人之喜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有钱了不起呀。说书台上,向来是先生讲到哪儿,就听到哪儿的,从来只有往前听,哪有往回讲的道理?”

  我见情势乖张,哼哼两声,碧落会意,她是处理惯了这种场面的,已是走到倚栏前,朗声道:“我家公子今天高兴,就想多听个戏文图个乐呵,诸位今天的酒菜钱,全算在我家公子账上。”

  楼下沉默了,两秒钟后,转瞬是一片赞叹之声:“天字号公子,可真是爽朗大方,英豪之气啊。”

  说书人开始讲起,二十年前,李家、崔家、张家本是京城最负权势名望的三大家族,三家的公子亦是至交好友,生死兄弟。李家公子李成良无心仕途,闲云野鹤,行走江湖。后来东海倭寇猖獗,频犯我福淮沿海,李成良归家从军,立下战功赫赫、辗转大败倭寇,成为朝堂最炙手的新贵,最英勇的将军。“京中小李广,海上霍去病”,当年的盛京,再没有少年比他更春风得意。

  弘治十三年,在与崔家、张家公子共同出海御敌的一场战役中,李成良成了通敌叛国的叛徒,崔、张二人将李将军及其一百余亲信部将困于蝙蝠岛活活烧死,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鬼哭神嚎,凄厉难绝。后朝廷莫须有治他一个叛国罪,残忍屠其三族。说书文里,梨花大侠救下了李家遗孤远走天山,不知是真是假。而崔家公子回京后,身染恶疾遍医不治,不久撒手西去,留下三代单传的独苗,崔明庭。

  这段故事,我几乎都会背了,一边美滋滋喝酒一边听白胡子说书,不由叹道:“有钱不是了不起,可是有很多很多钱呢,就很了不起了。”

  碧落不解道:“小姐,梨花大侠的故事,你在姑苏酒楼不知都听了多少遍。连我都听得能倒着背了,你怎么还听不厌呀?”

  我啜了口青梅酒:“我听听徐州城讲的,跟姑苏城有没有什么不一样。”又瞪着她道:“梨花大侠跟李将军的故事,怎么会听厌呢,就算再听八百遍,我还是一样喜欢听。还有,跟你说多少次了,出门在外,叫我公子。”

  碧落真是不懂事,梨花大侠,是当今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大侠客,劫富济贫,除恶惩奸,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

  梨花雨落,必现戾血

  梨花刀下,绝无冤魂

  四海之内,八荒之中,他的累累侠行轶事,没有人能怀疑他的公道,正义。这样的人物,这样的传奇,他的故事,怎么能听厌呢?

  碧落撇撇嘴:“你那个天青湖畔的沈家大哥哥,真的拜在了梨花大侠门下吗?”

  我心中噔了一声,转转大拇指,略作镇定:“那当然,他走的时候,我偷偷翻了他的包裹,里头就有一把铮亮铮亮的梨花刀,跟戏文里说的一模一样。”

  碧落垂垂眼睫,突然看向我:“小。。公子,你是不是想去找他?”

  我不看她,又喝口酒:“你既然猜到了,我就不瞒你。解决这件事后,爹爹肯定生气得很,回去定讨不着好。我要去天山找沈家大哥哥,让他带我拜师梨花大侠,先闯荡两年江湖,等爹爹消气了,再定后话。”我顿了顿:“我原先不跟你说,是因为你近来胆子越来越小,怕你藏不住话。”

  碧落默然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小姐,你早说啊,我一路上还一直害怕回去的时候老爷责罚。你早说去天山,我也去拜梨花大侠为师呀,还可以做你的师妹,对不对?”

  没想到碧落这么孺子可教,我不由咯咯笑起来:“当然啊,以后我们下山,就叫天山双侠,这个名号怎么样?”

  碧落脸蛋红扑扑的,看她也高兴起来,我不由变得更加高兴,一桌子酒菜被我们吃得杯盘狼藉,展望未来鲜衣怒马,心中好生快活。月儿静谧,时辰不早,我们吃喝累了,决定先回上房歇息。

  我回得厢房,碧落下楼去找马车拿我的玉枕毡被,未几慌慌张张跑上来:“小。。公子,大事不好了,”她拉着小二上来:“我们的马车和车夫,都不见了。”

  小二一脸无辜:“公子爷,那车夫说他只负责送二位公子来徐州,还要归家复命,就赶着马车先回姑苏去了。”

  碧落不由呸道:“就是我雇的他,他复个屁的命呀。。”

  我今天实在高兴,看碧落素日好涵养,逼急了竟也会诌些戏文里的江湖浑话,觉得饶是有趣,又想到江湖儿女,以后这种没有锦衣玉枕的日子还有很多,要做大侠的人,本该宽宏大量才是,便对小二挥挥手:“既然不关你的事,你就先下去吧。”

  小二一咕溜就跑下楼了。

  碧落不服气:“小姐,要不我们去报官吧。”

  我摆摆手:“不行不行,爹爹也认识好些个府吏,万一被逮回去就不好了。”

  碧落苦着眉头:“可是没有你的白玉枕金丝毡,我怕你睡不着觉。你素来,不是顶顶用不惯别人用过的东西么?”

  我大气的一挥袖子:“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出门在外,就先不讲究这么多了。”我垂垂眼睫,眼睑都跟着耷拉下来:“碧落,今天赶了一天路,我实在太乏了,快打水给我洗漱,我们早些歇息吧。”

  碧落不由赞叹:“小姐真是能忍人所不能忍,吃这么多苦不吭一声,来日绝非等闲之辈。”

  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上去了,我瞬间对我自己也感到十分满意,她帮我柔柔擦着脸,突然又道:“这车夫真奇怪,车钱都还没付给他呢,钱都不要就跑了。”

  “是啊,真奇怪,这世间竟然还有人不爱钱财。”我也奇怪起来。

  沉默三秒,我反应过来:“碧落你这傻丫头,我们车上的东西,可比那车马费贵重多了。”

  这个晚上,虽然没有我的白玉枕,但我睡得分外香甜。梦里又回到小时候,天青湖畔,杏花微雨,沈欢夺下我的九节鞭,教训我不该仗鞭欺人,又说我性子恶劣,嚣张跋扈。

  素来没有人敢教训我,可是我打不过他,也就支着耳朵听下去。

  他的飞镖扔得好,我常缠着他教我,他有时会耐着性子指点我一二,有时不耐烦,就直接躲着我。

  后来他就走了,只说去天山习武。

  人人都捧着我,只他一人对我凶巴巴。

  可他要走,我哭得鼻子都红了。他嫌弃我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给了我一折云霄火,说以后拿这个找他。

  那折云霄火我一直随身带着。

  后来,我都没用九节鞭了,他老说我使鞭子盛气凌人,一点都不好看。

  我现下用的是玉带软剑,不仅舞起来好看,听师傅说,我的武学造诣,已经可以排到武林前十的位置,到时候见到他,我要好好显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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