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的光景,阳光透过窗幔漫进来,金灿灿的,是个好天气的样子。我慢腾腾爬起来洗漱,没见到碧落,想着她可能去市集租马车去了。
徐州人的习惯,是要吃早茶的,我懒洋洋下到一楼,小二已经布好了早点。我晃了一眼,有蟹黄包,银馒头,乌鱼子馄饨,徐州豆腐脑,搭配苏氏点心、粥品几味,看上去倒不显腻味,便舀了一碗清心粥,喝了几口,却是没有家里的绵软。
我顿觉失了几分胃口,伸懒腰捶捶肩膀,这时一个褐衣中年男子弓着身子凑过来:“请问,您是叶公子吗?有位秀气的公子托我来传话。”
我懒洋洋瞟他一眼:“是碧落吗?她有什么话?”
中年男子道:“他在马市上相中一匹马,却被东市的马员外也相中了,两人相争不下,请公子去帮帮忙。”
我一拍桌子站起来,搭起包裹:“敢跟我叶公子的兄弟争马?我去让他瞧瞧什么叫财大气粗!”
褐衣男屁颠屁颠跑到前面:“叶公子,我给你带路。”
我跟着他走出酒楼,问他:“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叶公子?”
褐衣男笑道:“那位秀气公子说了,我只管去悦来酒楼,看到里面坐着的最最气宇轩昂,英俊无双的少年郎,便是叶公子了。”
这个回答颇得我意,我背起双手,昂首阔步跟着他往马市走去。一路上七拐八弯,沿途卖油糕的,卖廉价胭脂水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就有些油腻。
我渐渐觉得不对劲,停下来:“你这是要往哪里走?按照《明律》,徐州马市应设立在城西15里,外东果园,当为开阔地,你往西才走了5里路,就向东拐了3个巷子,东南方2条十字街,这个方向,根本不是去马市的路程。”
褐衣男停下来,笑容诡异:“你这小丫头,倒是突然机灵起来。不过,已经太迟了。”说着啪啪拍手两下,几个彪形大汉从巷子两端走出来。
小丫头?我心下诧异,奇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褐衣男嘴角抽了抽:“一眼看出来的。”然后又道:“早知道就你这么个丫头片子,我这几个兄弟今天就不用开工了。我们向来不打女人的,你把包裹留下,就走吧。”
我恍然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是打劫的。”心中思拊,手下捏掌成拳,一招雁行斜击,已极速挥拳向他击去。
叶府有很多保镖护卫,门客武士,当中不乏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只这一拳,我把他们一个个打倒,叶府上下,已没有一个人匹敌。
我的师傅,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独臂刀客陈青松,虽然比不上梨花大侠一流,但也是响当当称得上号的人物。他把他毕生所学传授与我,并认为我的武学修为,已能跻身武林前十的位置,甚至,有可能是前五。
区区几个市井小喽啰,我自然是不放在眼里,拳风瑟瑟,微风清扬着我的长发,我虽只用了七成力,但我有把握,只这一拳,便要把他打趴在地,痛得他哭爹叫娘。
然而。。。
0.1秒后,我重重摔坐在地,五脏六腑都快要跌出来,敲骨震髓的疼。我眼冒金星,抽出腰间软剑,勉强站起来,用尽十成功力,挥剑向他斩去。
他用手轻轻一勾,掐住我的手腕列缺穴,我一时吃痛,握剑的手不由松开,眼泪都快疼出来。
玉带剑跌在地上,一个大汉上前捡起来,仔细瞅了瞅,高兴极了:“老大,这是上等的南海墨脂软玉,价值连城啊,上边还镶嵌两颗西域猫眼石,我们今天走大运,发财了。”
褐衣男点点头,又捡起我刚刚掉落地上的包裹,一行人款款离去。
我的盘缠,金叶子金铃铛,还有。。浣碧刀。
他们几个人,相貌平平,气质无华,想来根本不可能排进武林前十名。。。
我站起来,灰尘都忘了拍,一时失魂落魄,往巷子外走去。小二迎面走来,圆圆脸圆圆眼,看见我马上堆起笑脸:“叶公子,你在这里呀,让我一顿好找。”
我心情很不好,沉着脸说:“找我做什么?我现在有事,我要去衙门。”没有盘缠,哪里都去不了,重要的是,还得尽快找到碧落。我再顾不得许多,只能先去找官家求助。
小二笑嘻嘻的:“叶公子,你人生地不熟的,我帮你带个路吧。”
“带路”这两个字一起,我警觉地抬起头,想着刚才的事情,不由后退两三步,诺诺道:“不必,我自己找得到。”
小二笑眯眯看着我,圆圆脸圆圆眼,本是最随和讨喜的长相,我却突然觉得手心微微出汗,也不知怕他什么,只觉说不出的诡异,转身就疯狂往外跑。
他却已落落跟到我身后,右手一挥已点了我曲恒、天宗两穴,我言语动颤不得,头上突然掉下一个大麻袋,我眼前瞬间一片黑暗。几个人七手八脚,应是把我扔进了一辆马车里。
我看不见,心头不由害怕得很,默默问候了小二家祖宗十八代。又想起碧落,她多半也已遭遇险境,她那胆子,比我还小不少,不定多害怕呢,不由慢慢镇定下来,用耳朵数着车辘步伐,东南5里,右折曲回300步,东进10里,上饶500步,再东行一里路程,马车终于停下来。一行人把我推下马车,拉下麻袋,把我赶进一个红宇楼阁。那楼宇布置得花团景簇,华灯流彩,有种仓促恶俗的富丽堂皇。
一帮粗鄙俗人,我在心里默默发誓,来日定要向爹爹告状,给这些人,统统一顿好教训。
檐间一阵风吹来,有种咸咸的味道,我盘算着里程,从徐州西北东移10里,偏南上饶,忆着地图式样,此间盘算,这里应是连云海港领域无疑。
连云海港的布政使,说起来,还与爹爹有三分交情。
现下屋子里站了六男三女,我面前的两名女子较年轻,小二站在角落,正在从一个一个容长脸的中年妇女手上接银票,笑的脸都快起褶子了:“张妈妈,这个质素,物有所值吧。”
容长脸把我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那尖尖儿的眼神,跟看阿猫阿狗似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然后她笑起来:“这样质素的,以后多找点过来。”
小二嘻嘻只笑:“这样粗布男装,都掩不住一身玉洁仙气,哪里是随便找得到的样子。区区五百两,张妈妈,这一单,是看在老交情的份上,让你赚了。”
说着走到我身边,抓起我大拇指往一张纸上盖了个红印章,又解开我的穴道。
我现下明白了,他这是要用区区五百两,把我卖给这个冗长脸啊,心中激愤,一拳就往他那明晃晃的圆脑袋打去。
然而拳头还没挥出去,脚下被人一踹,我笔直直就跪了下去。穴道本已被点数个时辰经脉不畅,这么直直跪下去,我听到自己骨头撞地的咯咯声,痛得我龇牙咧嘴起来。
张妈妈移着莲步走过来,把我扶起来,柔声道:“小姑娘,脾气太大,在我这里,可是要吃苦头的。你乖顺一点,自己少吃苦头不说,跟着张妈妈,自然保你荣华富贵。”
我一把推开她,厉声道:“你们坑蒙拐骗,强买强卖,可知是触犯明律的么?”
小二呵呵笑起来:“叶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在我酒楼吃喝消遣,大宴宾客,欠下整整五百两白银。现下你这穷酸样,肯定已付不出帐来,以身抵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么?”
我气得指着他的大圆脸:“你们这帮有眼无珠的卑鄙小人,可知道我是谁么?我是堂堂姑苏叶府的大小姐,我的爹爹,就是姑苏首富叶半城,还不赶紧放了我,莫说区区五百两,就是五千两五万两,我叶家都付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