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到雨季了呢……”女子拘起溪潭中清澈的水，又随意地任由它再从指间漏下。

青翠的山峰，一抹瀑布飞落溪潭溅起莹白玉花。水烟袅袅，雨色淅淅。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浑厚的男音由远而近，打破了这小峡谷间的宁静。

女子起身，转身望向男子，露出如花的笑靥，宛如出水芙蓉。

“大人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还能在此偏僻的山间再遇。”如铃的声音在山水间婉转。

“你还在等他吗？”穿着无袖黑皮衣的男子，摘下墨镜笑着问道。左臂上是一只青色山羊角纹身，右耳上大小两个耳钉也雕琢着这青山绿水一样的碧。

女子莞尔一笑，笑里藏着丝丝无奈：“嗯，他一定会记得来找我的。”

“忘川河畔一碗汤下，前尘往事了如烟去。那么多世过去了，你这么苦等只会是一场空。”

“等了那么多世，这大概是对我当时不相信他，非要追寻他踪迹的惩罚吧。说不定，那一世，他就回去找过我，可我却虚弱得回不到等待的地方了。”

“那你何不再主动去寻找这一世的他。那一世过了就过了，这一世从头来吧。人类的承诺过了来生未必记得。你其实心里也有预感，离他近了，当年才会愿意驻足在此的吧。”

女子摘下头上的红钗，看了许久。

“大人是来带我去找他的吗？”

“你不愿意吗？”

女子盈盈地笑着，摇了摇头。

【二】

梅子熟时，江南的雨季也仿佛跟着熟了，教室外的梅雨哗啦啦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节奏。自修课上发着呆的陆筱颖看了看窗外，这个季节外婆家山上的青梅也成熟了吧，一想到这便仿佛已经尝到了刚摘下枝头的青梅没齿难忘的酸，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不过今天还是挺甜蜜的，赵炎竟然来问她一道数学题目怎么做的，只问了她呢，想想就开心。要是现在一个人呆着的话，肯定早就忍不住开心到傻笑出来了。

陆筱颖从初一开始到目前的初二，都暗恋着同班的男生赵炎。虽然从来没有在任何人前表露过任何一点迹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总是在注意着这个长得又高又干净、打篮球灌篮的时候很潇洒的男生。阳光的男孩子大概总是很受人欢迎的吧，赵炎的身边总是有很多聊得开的女生围绕。

陆筱颖也跟一些安静低调的女生一样，没有表露但心里也总是羡慕着那群可以围绕的女生，因为可以跟喜欢的男生说话、打闹，但要自己做却绝对迈不出那一步。只是默默地看着暗恋的男生，默默地关注。

也正因此，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跟暗恋的对方有交集，所以哪怕偶尔能有一句对话都可以开心一整天。

虽然平日里行事都很低调，但陆筱颖的优势大概就是唯独考试成绩不算太低调，每次都必定是50人的班里前十，偶尔还会来几次小插曲某几科小考第一。

而且小升初后想要忘掉小学不开心的事情，来个新的开始，总是会上课积极发言，因此得到老师的青睐也比较多。也因此，赵炎会有时候找她请教问题。每到此时，内心的激动就像小鹿乱蹿，表面却只能强装正经。

说起来，那天帮忙捡到《百鬼夜行》的男生更帅呢。还被摸了头。光想想就仿佛口水要流下来一样。世间怎么会有那么美好的人物呢。不过连名字都不知道，估计以后也很难再遇到吧。还是想想赵炎打篮球的样子好，更贴近现实一点……

说起来，那天那本书是在哪捡到的呢？竟然一点都没打湿，还是全新的。不会那个男生真的是妖怪吧。应该不会的了，真的可能乱七八糟书看多了……

胡思乱想中，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外面的雨也很配合，这会暂时停了。下雨天刚好没有骑车。陆筱颖穿着雨鞋，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拎着装了作业本的袋子，一蹦一跳地走在放学路上。

镇上的初中在小镇的东面，往西面河的方向走就是家的方向，中间大部分都是在安静的江南小巷中穿梭，唯独到了大街那儿会人声熙攘，就像是所有的人都聚集到大街了一样。

穿过大街，延伸往河边的路上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路上这会也刚好一个行人都没有。就在快即将走到回家必经的那条石子路小巷子的路口时，平地上仿佛被绊倒什么一样一下双手着地扑到了地上。

平坦没有一物的路上行走，突然彷如碰到什么身体往前惯性一样斜倾的经历估计不少人遇到过。陆筱颖的人生中也遇到过好几次，但这一次却比较诡异。第一次真的扑到地上，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绊到了什么，但却没有发现任何障碍物。

雨伞和装了作业本的袋子在摔倒的瞬间，被甩出了一米开外。从地上爬起来时，膝盖传来一阵阵痛感，幸好今天也是穿的裤子。刚刚撑地的手掌，也传来有点麻有点痛的感觉。血滴落到湿淋淋的地面上，漾开成了一朵小小的花。一滴……两滴……

是左手食指的指甲处。竟然流血了？刚刚不是手掌着地的吗？手掌只是痛没流血，怎么食指却流血了？而且还一下止不住的样子。背脊上一股凉飕飕的感觉沿着颈椎骨从下而上刷的一下滑过背部，一阵鸡皮疙瘩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毕竟平时还会偷偷看些恐怖类惊悚类小说的陆筱颖，胆子还是可以的。虽然刚刚一刹那心里小小地慌了一下，但马上自我安慰道：没事，估计刚刚摔倒的时候没注意弄到了，下雨天天气凉哆嗦一下正常的。还是先去卫生所里止血要紧。

她捡起雨伞和装了作业本的袋子，就赶紧往回走往卫生所走去。从小都会到这个卫生所看感冒干嘛的，离家很近，往大街方向走去100米左右就到了。

卫生所的医生是一个中年男子，家就住在河岸附近一带。好像是他私人开的，平常街坊邻里基本都会到这里来看。都是居住在附近的人，基本认识，所以看病价格上也很实在。毕竟要到镇上的医院在遥远的那一头，不方便，只有大毛病才去医院里。

“哎呀，指甲都摔没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医生的助理小姐姐一边帮忙清理伤口一边说道。

十指连心，钻到心头的痛。

“不是在的吗，指甲，这个？” 陆筱颖忍着痛，颤抖着声音用右手指着指头上略显红色的部分。

“这是摔掉了整片指甲后露出的肉。”消毒棉签擦过，又是一阵钻心的痛传过，脚忍不住也微微发颤。

一旁给哭闹的小孩打好针，安慰好的医生走过来。

“来，我看看。是摔的挺厉害的，怎么摔的啊。”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上药包扎，“后面记得每天过来重新换下药。等指甲重新长出来就好了。”

过了几分钟时间，食指裹了厚厚的纱布终于出来了。一走出卫生所，心情瞬间又好了，不喜欢卫生所里满满的药的味道，虽然医生和助理都很好。

大概青春期的孩子伤痛都好得格外快，晚上在房间里写作业，一想到白天赵炎来找自己问问题就好开心。心血来潮找出信纸写起东西来。虽然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真的把写的东西拿给其他人看，更不用说赵炎本人了。纯粹自己私下闹着玩的，大概青春期作祟吧。

“赵炎：很喜欢看你傍晚打篮球的样子。”

嗯……太直接不好……

“一直想知道有个哥哥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当我哥哥呢？”

就这样吧……嗯……果然好傻，还是不写了。陆筱颖把信纸折了几折，习惯性地塞到了席子下面。小时候就喜欢把珍贵的零花钱塞席子下面，感觉那里就是个不会有人发现的秘密仓库，长大了还是习惯难改。

然后，又重新把心思收归回了作业上。

【三】

雨夜，医生撑着伞往河岸的家走去。路上早已没有行人，路灯散发着晕黄的灯光，偶尔几盏抽搐般闪了几闪。伞下，一丁蓝色的光浮在空着，随着医生行进的速度一并行进。

“今天来了个人类的小女孩，指甲摔掉了。估计是遇到什么东西了吧。我怎么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你的气息，虽然已经散的很微弱了。”

“哦，是吗？那个小孩还是蛮好玩的。”蓝光传递过来一个男音。

“难得你会对人类的女孩那么感兴趣。不过她可是个好孩子。我也算是看着她在这边长大的，你可不要太欺负她哦，汐侯大人。”

【四】

伤到手指后的第二天依然是理所当然的雨天。6月中旬才刚入梅，万物都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入梅也意味着快要期末考了，然后是紧接着的暑假。对于考试倒不是很担心，反正怎么样都不会不及格。又要暑假了，也就是说下半年就要初三了呢，时间好快。

下课铃声一响，陆筱颖就立刻拎上提前5分钟就装好了的作业本，拿上雨伞往外走去。下课的积极性，她一直都是很高的，所以每次到达学校大门时，校门口的人流还没那么多。

今天貌似跟往常有些许不一样呢。还没走到校门就看到大门右侧边站着一位撑着深蓝色雨伞、身材挺拔修长的男生，还有三两女生在附近花痴一样激动着。雨伞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是谁。并不喜欢看热闹的陆筱颖，虽然好奇但还是头也不转径直往外面走去。

从那个男生站的位置擦身而过时，耳畔又响起了几天前听到过的那个好听的声音。

“喂，小孩。又见面了。”

陆筱颖诧异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看。真的是他，那个帮忙捡到书的帅气男生。

男生笑着走过来，摸着她的头问道：“听说你手指受伤了？”

一抹绯红瞬间提高了脸颊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