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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又往
作者:冰翼熊本章字数:4746更新时间:2020-05-26 21:09:37

【一】

虚虚实实的黑影,在河道两旁盘根错节地延展。白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景色,到了夜晚也会显得陌生。特别是夜色中的黑影处,总让人觉得那会通往未知的世界,或是潜藏着未知的窥看者。

梓银往回走着。刚下了桥不久,沿着延伸往南面方向的马路行着。左侧的草丛阴影中突然发出了一闪而过的簌簌之声,草丛迅速被分开,继而又迅速恢复了原样。

若是在野外,还可能以为是某只夜行的野生小动物造成的声响;但这里虽也算靠近了镇子边缘,但也还在镇子范围内,可没有什么野生动物。况且,梓银本体便是植物类,利用这路边的草木来感知还是很容易的。

果然还是被人看到了吗?梓银撇了撇嘴,急速地追着拐进了马路右侧的一处小巷内。

方才发出簌簌声的东西,只一道黑影已先她一点飞略而过,就进了那巷子内。

这处的巷子幽深,并不宽,没有刚才大路一样浇筑成水泥地。也没有路灯,只依着马路上一路设置着的路灯遗漏下些许晕光作为夜中唯一的光亮。一看就是平常白日里也没什么人走动的。

“嘿嘿嘿~追过来了吗?”一个声音从深处的黑色中传来,黑暗覆盖了其身影。唯有声音和妖异的气息传来。

“诶?难道你刚刚不是故意引起我注意,吸引我过来的吗?”梓银故作诧异地问着,一脸无辜,双瞳却闪着寒光。她的足边已有两棵植物的嫩芽突然长出,蓄势待发,随时都能依梓银的意思突变画风、向对方攻击。

“嘿嘿嘿~你看得倒是挺清楚的。不过,别以为只有你提防着。”黑影中妖异已察觉到了梓银脚边的嫩芽,植物的妖异在操纵植物方面自然是一把好手的。

“好吧。既然彼此都提防着,那还是直面话题,早点说说清楚吧。你刚才看到了多少,把我引过来是想干嘛?”

“想干嘛这个可不该问我。应该是你这个陌生者来这里是来干嘛的。嘿嘿嘿~我可是全看到了。你放出了水里的执念,这河边的可都知道那是得罪了汐侯大人被关的。后竹塘安臾的事情,我可也听说了点。估计你也逃不了干系吧?嘿嘿嘿~把你引过来,很简单。要是不想你的事情被说出去,给我点好处就行。”

“哦,封口费啊……要多少?是要怎样的好处?人类的货币,还是其他什么?”

“哈哈哈……小姑娘说话倒是直接,可你这杀气真是……藏都藏不住啊。可不像是打算付封口费。”第三人的声音突然闯入,插入了梓银同那未露面的妖异间的对话。

“万……万事通!”遁于黑暗中的妖异看到了同在黑暗中的第三人,语音间有了明显的惊恐和紧张。

“哎呀,哎呀,没必要紧张吧?”

梓银听到拍肩膀的声音,必定是刚刚被叫作万事通的人拍了先前那只妖吧。

“我只是路过。想着今天月色不错,走个小路看看,没想到刚好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真是巧啊……哈哈哈……要封口费嘛,也算是做生意。做生意,可是我老本行。哎呀……刚刚没仔细看,这么一看,小姑娘还长得挺可爱的嘛!”

万事通说笑着从巷子里头的黑影处走了出来。漆黑的短发,漆黑的服饰,仿佛其本身便是黑暗,只是从黑色中勾勒出了形来而已。

“你……你想干嘛?”梓银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后退,是对那闯入者笑容后隐隐散发出来的气息,本能似的畏惧。这个人……感受不到多少妖气,但是……绝对不好招惹!

“小姑娘,别害怕呀。我又不是什么猥琐的大叔,是吧?”万事通边说还边张开手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我这形象,就算帅小伙算不上,好歹也还年轻气盛。还不至于吓到人吧?”

“不……不吓人。”梓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嘀咕着吓不吓人又不是皮囊相貌决定的。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说起来,想干嘛的问题,刚刚出场就已经说了,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一路人。”

万事通回头瞥了眼问梓银要封口费、这会缩在阴影里不敢随意动弹的那只妖。

“小姑娘也可以跟这位兄弟一样称呼我为万事通。很好记吧。以物易物,以情换情,世间行走离不开交换二字。我算是交换之间做个中介,弥补下有的信息不对称。小姑娘以后要是有什么想打探的,可以记着我的名号。我有预感,我们以后一定有机会再打交道的。”

看着万事通笑得眯起的双眼,梓银只感觉背脊有丝丝凉意。

“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先走吗?以后要打交道了,再找你,怎么样?”

“当然,当然。那么美的夜色之下,可以见到那么可爱的人儿,这夜晚就已经不错了!我也找小姑娘你没什么要事。喂,你也没意见吧?你要的封口费不打紧吧?”万事通转而问向巷中的阴影,无声的回复中有那妖的点头,“小姑娘,那我就不送你了。有缘有生意再见,说不定很快就能再见了。”

“哦,谢谢了。”梓银应着,稍一颔首,便匆匆地转身离去。

想不到能那么容易就可以抽身而退,虽然不知道这个万事通打的什么算盘,但可以走,梓银自然不想多呆。

也不知道刚才他的路过是从哪里路过,从哪里冒出来的,出现之时悄无声息,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妖怪。身为九尾狐的零珞也是大妖怪,但从没给过梓银这样的压抑感。

梓银拐出了小巷后,万事通往前走了几步,以脚轻踢了几下方才梓银未雨绸缪所化出的嫩芽。没被促生成长的嫩芽,这么看着倒是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树妖啊……有意思!”万事通毫无怜惜地一脚踩在了那幼小的嫩芽上,“植物还真是有趣呢。明明看着那么柔弱,但稍微施加点力量,也可以变得极具攻击力。诶……这么说来,水也是呢。滴水石穿,看着至柔,实则也是至坚。你说有没有像你们的汐侯大人啊?我看着吧也算温柔,但要是狠起来也是挺狠的。哈哈哈……”

“万……万事通,你跟汐……汐侯大人的交情,干嘛还要放刚刚那人走?你……你就不怕汐侯大人……”

万事通一下打乱了那妖有些疙疙瘩瘩的话语:“汐侯大人那嘛,自然不用你操心喽。你说你这算不算挑拨我和汐侯大人的关系呢?汐侯大人自然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物,要是换作别人,你这话可真会挑起什么波澜也说不定。汐侯大人可还是我的长期合作客户。你这样说话可不好哦!”

黑影中的妖听着这话更把身子紧贴在了墙壁上,没有冒出任何杀气的万事通,此刻的眼中已带上了冰凉刺骨的锋芒。梓银是初次见到万事通,不知道他的来历,这只无名的妖可是知道的。本来也就想梓银身上捞点好处,没想到那么倒霉被这个麻烦的人物撞上了。

“对了,刚刚你想收封口费,算不算是对汐侯大人不敬啊?冠冕堂皇地说着别人,自己私底下的活还是干得挺利索的嘛。刚刚那小姑娘的事情,你的脑袋里见着了什么,就当我笑纳了。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换成钱呢。你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善货,作为食物的话,也算是可以派上最后一点用处。”

万事通话语中的异样已经很明显了,黑影中始终未露出真面目的那妖摸滚带爬地急忙转身往小巷更深处逃去,做着最后的挣扎。

泄漏在墙壁、地面上的晕黄光色中,只见万事通的人影急速起了变化,落下的影子骤然间变成了一只如虎双翼的猛兽。影子以狩猎者的姿态,一步一步踏入了那只试图逃跑的妖异所在的黑影内。

无声无息。至多十秒的时间,巷子内那只无名之妖便彻底失去了踪影。只有恢复了人形的万事通悠哉悠哉地用大手指擦了下嘴角,又从巷中的黑影处重新走回了晕光中。

“味道还可以嘛。看不出,这小妖怪的妖力比预想的稍微强一点嘛。今晚走这里还真是划算!既有酒前开胃小菜,又获得了树妖的信息。后竹塘的元凶,汐侯大人必定会感兴趣。又可以赚上一笔,不错,不错!”

万事通满足地笑着,稍抚了抚盘扣为系的上衣,一跃身,他的身形已转而在了马路对面的枫杨树上。朗朗月色下,他沿着河道的线条往北行去。足下枫杨为径,北侧有美酒以待。

“今夜不知道苕酒屋有没有特推的酒呢?真是令人期待!”

【二】

世间之事千千万,亦可化大,亦可为小。若是抽身而离这世间的尘嚣,以客观的角度俯视着看去,一天之中所有人、所有身上发生的故事汇集,每一个故事便是一个交点,那这聚成的网上必定是缀满了数不清的交点的。

或者说,交点已密集到了量变引起质变,称网也不合适。密集得过多,更如丝缕纵横交织、细细而成的布匹。

但再次从这宏观的视角缩小到个体,到每一个人,那落在一人之上的故事却也不过零星一点。

正如这两日沂竹镇这小小镇上的事情,好似几十个小时内汇杂着发生了不少故事。那一晚钱婆婆梦中的泓汐之行,又有严晞梦中找陆筱颖求救,同一晚梦境中的游走,只是时间上微有些错落而已。

第二日台风擦肩而过后,又有水井之畔、执念出笼的那些事情。但落回单体身上,却也不过承接了其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而已。

对于钱婆婆来说,这交错中她只知自己的梦。

心之所系,梦之所往,前晚泓汐真假虚实难辨的一趟后,她只觉得心中舒坦了许多,对那茶山也更有了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原本想翌日便再去茶山看看,带些水果算是感谢。若是那位守护自己的人可以收到最好;就算他收不到,茶山上也有不常在人前显示、但一直活跃着的野兔、刺猬之类的动物,也不浪费。没想到风雨会那么大,便改到了今日。

正好立秋,地气由暑入凉,但白日里的体感依旧是热度不减。茶山回来到了桥上,也是无丝毫的风。

“今年的夏天真是事多啊……”望着那水量已渐复常态的河水,这个夏天河水里还带走了一个尚未长大的男孩。钱婆婆不禁停下了脚步,站在桥上看着那深水区。明明见不到水底的风景,但那专注的凝视中却似乎想把一层层的水都看穿般。

钱婆婆的目光无法抵达这会藏身在水底的执念处,但执念却早已穿透那被阳光折射着的河水看到了她。刚被梓银放出了笼子,又那么快遇到了钱婆婆,希望在其心里激荡起了千层浪。

“钱婆婆,我是小砾!还记得我吗?钱婆婆……求求你,帮帮我吧!不……钱婆婆……你不要走……钱婆婆……”

“别喊了,她都走了。”纸人平静地说着。

执念空虚地看着桥上之人的身影缓缓移动,心情又是一次大起大伏。

而钱婆婆只是怀疑地回看了下桥下的碧水,刚才耳边是有几声叫唤自己的声音飘来,还有小砾这个久违了的名字。虽然看她的步子未停,但这好似幻听的声音,她实际还是放心头在意上了。

要是之前,或许会不以为意,哪怕平日里自己就帮着别人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但连自己前世的记忆片段都见过了,她已深信刚刚对自己的召唤便是真实,估计是真的那个曾经可爱活泼的小砾一直都未曾离开,在向自己求救。

都有人愿意为那很久很久以前的短短几分钟来守护自己十世,若是真是小砾,若自己真能帮到这个苦命的孩子,那又有何不舍的呢?

“看你那失落样,该不会这么快就放弃找她求救了吧?”

“怎么可能!我不会放弃的!我才不要永远被困在这里!那个放我们出来的姐姐说了,只要卸下锁链上的东西就好了。我是想长大,想跟小伙伴们一起,但我可不想被永远困着。等有一天,小伙伴们长大了,老得比钱婆婆还老的时候,能长大的我也长大后,我就可以再去找个替代,然后可以跟小伙伴们一起转世。一起走的话,肯定以后还能在一起做伙伴。”

“嗯。希望还是挺好的。”纸人拥有意识的时间比执念晚了许多,但思量却更深沉,后一句现实却未必如此没有说出口,“晚上她入梦了,再托梦找她帮忙吧。人类都是要睡觉的,反正。目前为止,我们还算是目标一致的。都不想被锁链长久地困住,我想有个自己的身躯走得更远,你也还想有那个替代的机会。”

“那还用你说!等钱婆婆睡着了,我就偷偷去找她帮忙。那个姐姐说了,不能太招摇到处乱晃的,要小心点地去。”

【三】

青石板路延向熙熙攘攘的远处。只知远处,但人群已挡住了远处的终点终究是在多远的视野。

“婆婆!”一个欢快的声音入耳。

“婆婆,我在你身后呢!”

钱婆婆转身一看,这熟悉的声音,果然是上回泓汐带过路的小孩。

小孩牵起钱婆婆的手,很熟络地说道:“没想到婆婆那么快,又来了呢!今天汐侯大人也叫我来接你哦!”

“好,好。又要辛苦你帮忙带路了呢。”

“汐侯大人的差事,一点都不辛苦的了。今天汐侯大人不在水芝庭附近,在雪山……那边附近哦。”小孩说着还踮起脚尖,以手指了指比青石板的远方更远处坐落着的雪山方向。

话音才落下,钱婆婆尚未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小孩牵着飞奔了起来。这一次没有穿过那人头攒动的街道,而是换了一条安静得如同走在沂竹镇某个老台门内的石板路。

景物往后飞撤,左侧水流之声相伴,右侧则是印着红色灯影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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