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处，谈彼处。

于这处亦街区、亦为随缘方可见的竹林的此处，谈着显世位面的祠堂彼处。

其实祠堂也是在沂竹镇的老建筑区域内，若是光从这重叠着的地理方位来说，实际上，这片隐世位面的沂竹镇街区，也涵盖进了祠堂所在处。

但既然位面都已不一，两方的世界，那么果然，还是会觉得仿似离了有些距离了的。

“那个……正式开始讲前，我可以问个小小的问题吗？”陆筱颖看着瞎婆子处，问的声音，相比瞎婆子前面刚说完的话来说，那就显得中气太没足，有些声小了。

“哦，小跟班有问题啊？大大方方问喽，就这桌边聊天、八卦、瞎谈，哪要谁许可过才可以问的喽？”

“嗯。”陆筱颖点了点头，主要还是这问题或许比较幼稚，对于妖异婆婆、还有汐来说，所以，感觉自己这个跟班还是先提前打声招呼再问的好呢。

“那我可问了啊。‘祸起萧墙’这个成语，我是知道的，也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我一直不知道，萧墙，到底是什么墙啊？以前感觉能在成语里的，肯定是很高级的墙。但是……玉竹公祠也有的话……”

没错，玉竹公祠算养大了自己的这片镇子里的事物，就算小时候路过那儿没少自己吓自己，而且也从来没正式进去过那个大门，但是也算是自己身边世界的一部分，可没感觉有那么高级的东西呀。

这个镇子，不是挺朴素的嘛。要说“萧墙”，成语里的，都是有些典故出处的，陆筱颖果然觉得，还是会去联系到那种皇家大院、富商巨贾、位极人臣什么的感觉，然后萧墙就是那种气派院落里的一面怎么样的墙了。

沂竹镇、祠堂里就有的话，可没感觉墙壁还能轻易藏起来呀？要真是藏那祠堂里头的话，那，那么华丽丽的墙壁不给人看到，也太暴殄天物、太浪费那墙壁了吧。

这是陆筱颖的真实所想。她的认知中，她的世界一直都是这么小，可没觉得会直接跟些成语、典故之类联结起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喏，就那萧墙啊。”

“我问的，是不是超没水平？超没文化那种感觉啊？”陆筱颖脸上有些微微红，带着些尴尬地问着瞎婆子。

不过先回答的倒是汐。

“还好。小孩子嘛，不叫没水平。那边的……”汐以眼神示意了下红色小妖们那桌，“不是一路称呼着‘没见过世面’嘛。感觉叫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嗷。”

陆筱颖回以汐一个白眼。这臭妖怪哥哥！讲话怎么这样的！没见过世面，才代表有无限可能，哪天就能很厉害，见过很多世面了。已经见过世面的，那才是变厉害的空间有限。

“哈哈……”

瞎婆子爽朗地笑着、附和着。

“那三小个头说的‘没见过世面’，实话说，我这老太婆，也是不认可的。当然喽，我嘛，只是因为有些嫌弃那三小个头而已，对着干那样的不认可。不过也就‘有些’，那么一些些、一点点而已。那三个小个头，倒不是什么难打交道的妖。还算妖品不错的吧。”

瞎婆子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也有那么简短几句话飘了过来。

“听到没，那瞎老太婆认输了！说我们妖品不错的，那就说明她认输了！”

“没错，大哥所言甚是！可是……我们什么时候跟瞎老太婆在比赛了啊？”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比不比赛，哪要一定说个‘预备’、‘开始’，那么正经的。上回那个，老板这，不小心还砸了老板东西的。还有这回，前面瞎婆子一定要进来，我们没拦住，不都是比赛嘛。”

“就是，就是！那显世的话，怎么说来着？人生，就是选择题。人生，就是比赛！”

几句之后，那一桌自热而然又会消停、低调吃他们的好吃的，这点，对于这边以“故事”为主的这一桌来说，可早已是心知肚明的了。

只见瞎婆子轻声“啧”了一句。

“我说，你这‘聪明人’，怎么就跟这三个有点么脑筋搭牢、自个鸡汤喝多的小个头，来一起吃饭了？可小心你跟班被带坏了喽。”

话自然是对汐说的。

“这个嘛……”汐恰好放在桌上的手，以指肚轻叩着桌面，“你不也说了，妖品不错，不是什么难打交道的。然后遇到了，那就顺便了。”

“嗯。不过，跟他们打交道，这种的，不会有太多坏心思倒是真。喏，小跟班，跟你说下那萧墙。萧墙这玩意呢，要严格来说，是专门皇宫里头用的。不限于宫廷之内的，讲究着来说，影壁、也可以叫照壁。”

所以，果然，公祠里没有那么高级的东西的。估计是瞎婆子说的影壁吧。毕竟，沂竹镇里可没什么皇宫呀、宫廷的东西，连遗址都搭不上边的那种。

陆筱颖暗自想着。但影壁是什么壁，也还是她有些好奇的。

毕竟，“萧墙”还算成语里头听到过，“影壁”这词就是完全头一回听说了。要说墙壁的话，那镇子里，泥墙的壁、木质的壁、砖头的壁，倒是还挺多的。这几种品种的墙壁可都有呢。

“这两东西呢，都有屏障的作用，其实说白了呢，身份不一样而已。但要说身份呢，那也是老底子、那个显世年代的事，对吧？现在估摸着，显世里头自己都没那么讲究了。所以呐，既然不讲究了，那影壁就等于萧墙，没差了。”

“顺带说下，小花痴，隐世里头，一直不讲究这两者的区分的。”汐顺着瞎婆子的话，补充道，“有所需，才会有所求。隐世里面，准确来说，没那么弄的什么宫廷呀、皇宫呀的味。没有这个需求。”

“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喽。若说主，那是存在的，现如今也存在。地界的主，某区域的主，至今仍有。但至于浓重的这种区别的味吧，隐世这，还真一直没。反正呢，就是这样的，小跟班就当作萧墙、影壁一个玩意就好了。”

陆筱颖“哦哦”了两声，点着头。还是不明白，所以，到底是怎么样的墙壁？

“然后至于那影壁喏……小跟班去过那祠堂没？玉竹公祠？”瞎婆子确认着。

“大概……算去过吧。门口算是路过过，但没进去过。这个什么壁，是在里面的吗？”

“哈哈，小跟班，这可就真不懂喽。”瞎婆子大概是口干了，这会倒是看她吃完了手中的唐果子，没再继续伸向那尚有点心的果子盘，“只要路过过，往那门里头有那么一瞥，那就是见过喽！”

“诶？”陆筱颖不由发出了满载了疑惑的声音。

就“一瞥”那肯定是有过的，何止“一瞥”，好几回“瞥”呢。

“咦？那个墙壁？就那个一进门就是的墙壁吗？”

“就那个墙壁。”

汐肯定道。

“你以为还有哪个，小花痴？那个祠堂，以前年头可能院子里面还会东西多些。现在进去，反正我觉得基本除了那个影壁、也就里面那戏台了吧。不过实话说，我也没正经进去过。那儿屋顶去过，没进去过。那个院子也只是屋顶上时看到的，没在里面落脚过。”

“哦……那个墙壁啊……”陆筱颖回忆着那个只要大门开着、就能见到的墙壁。

果然，都是匆匆而过，没法回忆得太过清晰。

只能忆起是个一看就有年代感的墙壁。而且，一看就会觉得以前建造时、必定是花过了重金的。有雕刻，至于上头雕刻了什么，完全说不上来。然后的吧，有青苔吧。

这种回忆起来的大概感觉，就是毛估估再让自己看到，可以立马说出，“嗯，应该就是这个”。但是，要是再多问一句“确定就是这面墙壁吗”，那么陆筱颖绝对会回答不上来、完全没法确定了。

“原来如此啊，那个墙壁原来还有这个叫法的，那么高级的啊！可惜，我都只认识成语里的‘萧墙’，那么近的都没去好好看过！”陆筱颖喃喃自语着。

但，就算改天可以去那走走、去细看，她觉得她也不会去的。想看是有的，好好瞄一瞄。不过，小时候就觉得吓人，这就算长大了，有时候儿时埋藏于心的感觉，是一下驱散不了的。所以，要去，也感觉拉着汐一起去看比较好的样子。

当然，陆筱颖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害怕了什么的了。

瞎婆子同汐，都像是主动配合着，给陆筱颖这小跟班留足了自我感叹的时间。陆筱颖这一句喃喃自语之后，瞎婆子缓了一缓才开口说道。

“喏，喏，小跟班，可糊涂了喏！那墙壁，就算你想那么的，走近喽，去仔细瞅瞅，你当你想瞅、就能瞅的吗？”

“不……不能仔细看的吗？”完全不解。陆筱颖觉得，要是此刻把自己画成漫画形式里的人物的话，脑袋边上绝对可以再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看，还真糊涂了喏。不跟你家跟班解释、解释？可不怕，这小姑娘家的，下回头，不小心跑那去玩、想去瞅瞅，被伤到了？”

后半句，瞎婆子自然是对汐说的。而前提，那自然是，始终还当陆筱颖是个小小的妖异。

陆筱颖把视线凝在了汐身上。

只见这位汐侯大人，摸了下鼻，嘴角那抹觉得好玩、却又有些忍着的笑……

“我倒是觉得看看也没事。不是显世里头有种说法，小孩子多摔倒、摔倒，才更能长得好点吗？想尝试的事情，不伤天害理，没什么大碍，去试试没什么大关系。”

待话说完了，陆筱颖只觉得说这话的汐侯大人，这嘴角忍着的笑，好像忍得更厉害了一些。憋着不笑出来、不让瞎婆子发现的感觉。

一边，陆筱颖暗自觉得汐欺负妖异婆婆看不到、有点坏；另一边，已经猜到了、大概就是只有妖异才不能轻易去靠近看吧。对她实际是没有这种限制的。

再怎么有个有讲究的名字，也还是墙壁。墙壁就是人垒起来、造出来的，那为什么人不能碰呢？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嘛。所以，这个限制估计是对妖异的。

这么一想下去，陆筱颖更是加了份期待，哪天要拉着汐一起去看看那面墙壁！汐侯大人那么厉害，要是大妖怪的汐侯大人碰不了……嘻嘻，然后自己可以碰，仿佛自己老厉害了！

“这……还真是随意喽。倒是我这刚好一桌吃饭的老太婆，更显得操心喽。来来来，小跟班，老太婆我可跟你说喏。萧墙、影壁，那墙壁，可不是平常那些屋子的墙壁一样的。建造时候，你可别看都是个人类造的，也没啥大讲究，是吧？但用处不同，里头可是有着看不见的东西的。”

微微一停顿，随后，以一声叹息为始，继续了瞎婆子她的话语。

“哎，人喏，有时候呐，是真不懂得珍惜自个的能力！”

这一句叹，是着实让陆筱颖摸不着头脑的。

“别看着呢，我们这些隐世的，会些术，显得厉害了。显得来说，人就脆弱了。但人的‘念’这一点，至少我这老太婆看来，是最大的能力了。而这个能力是可以化出万千可能的。人是万物有灵为长者，而这为长者所生之‘念’的能量之大，可真不是一般般喽。”

从壁，到此，话题仿佛放大了几倍。但是自然，瞎婆子会再把那放大了的话题，复又约束回“影壁”那一面墙为限的大小。

“也正是这‘念’，知道萧墙是干嘛用的不？可不只是挡个视线，讲究个不一览无遗的含蓄。那壁哦，可有些说法，也正是这些说法，认的人多了，沾染了更多。对于我们妖异而言，也是真有了那作用了。知道压岁钱吧，小跟班？”

陆筱颖点点头。压岁钱那是当然知道的。每年春节之时，那可是老期待了。虽然可能相比别人家的不算多吧，但对于她平常零花钱不多的来说，那可是一大笔财富！

只不过，就算是这笔财富到手了，有些可惜的是，她未必能真亲自地用上，极为容易被充公了。或者嘛，从藏着的地方直接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的情况，陆筱颖也毛估估知道的，可不是家里进贼了，八成就是被爸爸拿去充赌资了。反正她也就个小孩子，知道也没用。说起来自己的吃喝用可都是爸爸妈妈给的，就压岁钱而已，被拿走了也是早就习惯了的事情。

“这压岁钱喏，别看只是个可以买东西的物什，可是有着压祟一说的。压祟、压祟，便为压岁。这压岁钱的起源说法呢，自然是有的，还不止一种。压岁钱呢，也有过非世面上流通货币、方便佩戴的物件的样式的。可这些之外，小跟班，可有没有想过？有起源的说法，那事儿可多了去喽。事出有因，既有事，必会有可溯的因、即起源。但没这么化为习俗的事儿，可更多了哦。”

陆筱颖摇了摇头，无声的答复，从来没有想过。

听得有些认真，已经全然忘了，光个摇头，瞎婆子可是其实并看不到她的反馈动作的。

当然瞎婆子也没在等待以音、传回的回复。只是这中间的小间隙，算是给足了陆筱颖回应时间一般。

“有了起源，还可传承转为风俗，广为流传。‘念’喏。有源了，随后大家都认可这说法，既然认可，有意无意各种行为、言语之中，其实都传达着一份‘念’。而念念所承，这力量积聚，沾染上的‘气’多了，有时候，可还真是让我们隐世一些小妖小异给惧怕的喽。”

“当然了，可不是说随便拿张钱，红包包一下，意思下，然后，喏，压岁钱。老太婆我这种就会怕了哦。也是看情况的。要只是作为买卖东西用的物件嘛，买东西卖东西用，可没啥怕的。反正前头那压岁钱的说法呢，就跟你打个比方了。含了‘念’的东西，正气足了，我们这些妖异，还真是会怕。怕的喏，其实是这以‘念’所承的正气了。”

既然是打个比方的说法……

陆筱颖认真听着，认真看着对面的汐侯大人。这个话题估计对于汐侯大人是有些无趣了，他更感兴趣的萧墙背后的故事可还得暂时等等了。这会的汐，貌似更高兴顺带看看街上的景色。

所以……要是压岁钱是打比方的话……

那面玉竹公祠内的墙壁，也跟压岁钱类似喽。

随便拿张钱，可能没用；但那面墙壁，感觉是真的有用。果然还是很好奇，自己心目中也足够厉害的汐，是不是也会怕。当然陆筱颖可纯粹是好奇，并不是希望，汐真不能碰那面墙壁、却因为碰了而出点事那种。

“那祠堂内的萧墙喏，就那只要大门开着，就能瞅见的那面，可就有着足够的‘念’的。那祠堂算是这镇子的，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足够花过心思去建造，有足够的‘念’也不足为奇。虽然现在镇子里头，不少，已经不是以往原初时镇子里头、初始住民的一脉了。”

“所以呐，小跟班，可别那么天真，去想着细瞅一下、碰一下那墙壁。碰不得！旧时显世的说法喏，自家祖宗的魂呐，会回家里头看看的，那这祖宗回去，家里头的后辈自然不会拒绝喽。巴不得多保佑自己都来不及，是吧？但要是些孤魂野鬼，也给进去喽，那可不就麻烦喽。”

瞎婆子绘声绘色地说着。

这是陆筱颖以往从没听说过的东西，她听着倒是感觉挺新奇的。本来就喜欢看这种光怪陆离色彩极浓、大概算是不着边际的传说故事，这个也是一样，极其符合她的喜好。

“所以呢，以往的人，就整了这萧墙、影壁的东西。从初始之时，其实就被赋予了助挡孤魂野鬼的这一期冀。据说喏，要是鬼，见了那壁上自个的影子，会被吓跑的喏。”

嗯……据说……

这两个字，让陆筱颖不由怀疑地看了瞎婆子一眼。

这是……“据说”的吗？妖异婆婆不就是妖异嘛。就算可能不能算孤魂野鬼这一类的，应该……总比自己跟孤魂野鬼更接近吧。还是妖异婆婆她提醒的，不能随便碰，那……假的？只是因为“据说”？

瞎婆子自然是观测不到这小跟班，微妙的神色和视线，自顾自说得劲头上。

“当然了，除了这挡些个野鬼啥的喏，风水知道不，风水！这讲究，以往显世里头可是没少讲究的。这‘气’呢，不能直冲厅堂、卧室啥的，不吉利。喏，那刚好，对吧？这墙壁一立，孤魂解决喽，风水也吉利喽。心里头踏实，那自然万事都好喽！当然，最主要发挥作用的，反正我这老太婆是认为，这心里头踏实，是心！”

陆筱颖看着这时机，应该极为适合自己去插话个一句，便以她觉得语气上大概委婉到位了的话，直接问出了自己疑惑。

“那个……瞎婆婆……为什么……是‘据说’见了会吓跑？”

陆筱颖把“据说”两字给格外说重音了些。

“哦，那个啊？我也没见过哪个孤魂野鬼跑过去、然后自个被自个给吓跑过。自然就只能‘据说’喽。不过，小跟班，那祠堂的萧墙可是真货色的。别看只是这小镇子里头一个小祠堂里头的。地方大小、同是否有灵，两码事。”

“哦……”陆筱颖拉长了声音应着。主要是，感觉不好再多深问吧，要是被误以为不信她说的，好像也不大好。但是，还是有些不解。那为什么会不能碰呢？为什么说是真货色呢？

而瞎婆子，好似已从这拉长了的单字回应中，读出了陆筱颖的这一想法。

“前面头，我也说过了，其实。‘念’！那墙壁上头有我们惧怕的‘念’。这东西，不是时间可以轻易磨损掉的，哪怕壁的边边角角会磨损掉些。而‘念’呢，邪念，那是不怕的。对于隐世来说，正好哩，自己送上门来的，对吧？”

“怕就怕的喏，正念，正气！正气足阳，阳气当真灼眼呢。哪怕我这双眼看不见，但若是阳气、正气盛者，还是能一样映入这目中。那萧墙哦，凝了建造时的那份心血，用心到了，也凝上了过往、这镇子里头好几代人的正气喏！所以，还真是能挡了我们这些‘煞’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