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车五日，这辆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停下了。车厢外面传来街贩人声，禾婳缓缓地睁开眼。一道光亮从前方照来，银容撩开车帘伸手将禾婳扶下车。

禾婳放眼望去，人声鼎沸，商贾往来；胡姬起舞，能人卖艺，一场得观众心意的表演，花钱往往铺满地。孩童嬉戏，走街蹿巷，好不热闹。

大食国位处西疆，朝大唐上国有两百余年，跟扶桑、高丽一样，派过很多的谴唐使团到长安去进习唐文、唐制、唐艺等。这些人折服于大唐的瑰丽宏伟，回来向人们传颂长安的美好，上至贵族，下至百姓，无人不向往那样一个安乐国度。

及唐亡后百年，大食却完整地保存下了从唐带回来的一大批文献资料，代代相传，以至于如今在建筑礼仪方面比大燕还要像唐。

银容把她扶到一家客栈的二楼坐下，“主子稍作休息，我去置办一些物件，等会儿入王宫要用。”

禾婳点点头，让她放心去吧。

禾婳自雕花木窗往外望，王城的景象便一览无余。亭台楼阁林立，园林府邸相接，好不恢宏气派。她的眼神向东南方看去，那有一处，占地庞大，建筑高耸，却全部都用黑幕遮住，瞧不清真容，甚是神秘。

店小二上楼来，一脸笑意地为她摆上饭食茶水。

“客人，你的东西齐了，请慢用。”小二拖着长长的尾音。

“欸，小二哥稍等。”

禾婳在背后叫住他，纤纤玉手指向那个神秘的建筑，“那里是在建什么吗？”

小二哥把手里的毛巾往后一甩套在脖子上，来到窗边顺着禾婳的方向看去，然后了然地一笑。

“客人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吧，那东西，是丞相同王上进言，仿照长安的'花萼相辉楼'建造的，据说是请了能人巧匠，参旧图纸按照比例一点一点的还原的。用来彰显我大食的国威，尤其啊，”，小二凑近到禾婳的耳边，“主要是要叫大燕那帮自诩为唐后人的汉室惭愧。”

这楼还未建成，已经隐隐有遮天闭月，手摘星辰之相，其建成之后的气势不可窥探。

“建这样一座楼，不知道得花百姓多少血汗。”禾婳呢喃，大食虽国力较为强盛，但和盛唐的大手比相比，实不及其五分之一。

这时候正巧银容回来了，看着禾婳依旧痴痴地在看着花萼楼的方向，不由得出口打断她的神思，“主子，可以入宫了。”

“哦，来了。”禾婳起身，随着银容的步履登上了另外一辆有着王宫标志的马车，由宫内出来接应的宦者赶马，徐徐的穿越人群，入了王宫宫门。

大食王宫宫门重重，前庭为朝堂，有诸官同王上议政的功政宫及各司行政官署；再往后为宫闱，是王上及后妃日常行居之所。

看到前方有重兵把守，宫人来往皆行色匆匆，低头不语，禾婳就知道，快到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宦者驭停了马车，她跟银容皆是身子一震，外面传来他尖细的声音，“银容姑姑，前方就是王上所在的贺穆殿，王后娘娘就在里面等着二位呢。”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银容塞给他一些小碎银，带着禾婳下了马车。

贺穆殿大门紧闭，外面由弯刀侍卫层层把守，近卫军每日巡回三次。入了大门，院里有一帮脸涂彩泥，头带羽毛的巫祝在起祝祷舞，不分日夜为王请寿。又过了内殿大门，只见一群医官在引经查案，核对药材，起拟药方。此处已是药香浓烈， 一众胡姬婢女，端水送药，皆行色匆匆，面露难色。

正殿之中供奉着一尊太上老君的像，下设香火案桌，一个穿着浅淡但质料上乘的女人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蒲团上轻念着道法。

这个背影就是王后，禾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她既能和蔼慈祥养育自己，也能血淋淋地害死自己的母亲。这世上的人有千万种，女人算一种，千人千面的女人又算一种，在她心里，王后属于后者。

银容悄步走上前去，跪坐在王后的身边，向她耳语。

美目睁开，她看着眼前的神像往前一拜，然后直起上身，虽未回头但朱唇轻启，“禾婳，你父王在寝殿，你先去看他吧，他在等你。”

禾婳面无表情，轻一福身，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就跟着宫人往寝殿去，这里的药香更甚，萦绕鼻尖，呛得禾婳直咳嗽了几声。

在床榻之上，她终于见到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