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天气大部分时候都是阴沉沉的，不见得几天阳光。

A市是一个让人沉闷烦躁的城市，并不繁华的二流小城有着一流城市的繁忙和冷漠，挤兑和诋毁。

再小的地方，也能够将生活的丑恶展现的淋淋尽致。

七月份的A市还很凉爽，小雨总是淅淅沥沥的下。

红阳高中在城北，从城东到城北最短都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而凉雪深就住在城东，红阳高中上学。

凉雪深的名字是父亲凉秋取的，因为她出生那天正好是十一月份，下着大雪，雪覆盖了很深。

从她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了这一辈子是不幸的。

凉雪深虽然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但从舅舅和舅妈那里听来的话已经倒背如流，她是灾星，刚出生母亲就因为她难产而死，父亲在她出生的晚上出门酗酒跳江而亡。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这个二流城市，发生A市的城东，父亲死的那条江叫明江，她出生的那条街叫恒阳小吃街。

父亲死后她由舅舅舅妈收养，直到上了初中才从舅舅家搬出来自己一个人生活，索性户口本一直都好好保存着，就算没有舅舅一家她靠着父亲留下的积蓄，再打一份小工，也足够养活自己。

一个城市最乱的地方往往就那么几个，学校附近的小巷子时常驻足停留的小混混总是让人见怪不怪，也许最开始还会有人赶走他们，可是时间久了大家习以为常，只是感叹那么一两句：哎，不知道那个学生要被盯上了。

凉雪深曾经做过“幸运儿”，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抢了资料费，还挨了几巴掌，从那以后每次放学她都会选择跟在其他高年级学生身后，因为红阳高中隔壁就是A市的三流大学，虽不见得里面的学生有多好，但至少不会做抢劫的“好”事。

一个人生活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活着并不难。

凉雪深从来不觉得死比活着容易，因为她没有勇气去死，所以只能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没有真正想过去死的人，当然会觉得死比活着容易，而凉雪深曾经想过自杀，拿起刀却不敢下手，抓起药却不敢往嘴里吞，还要假装坚强的安慰自己不是怕死，而是觉得活着还有一点希望。

可她却从来不知道那所谓的希望是什么，也许有一天真的会出现吧。

A市的夜晚总是最喧嚣也是最冷清的。

高二虽然不用像高三一样花费很多时间去补课，但补课期间下午四节课下来，天色早已经昏暗，路边的霓虹灯开始成为这座二流城市的主角。

凉雪深习惯性的背着沉重的书包回家，里面装满了各种作业和课本，虽然大多时候她都不一定会动它们，但离开学校时总觉得自己能够用的上，并且常此往复。

就像老师说的，学习不好没关系，连本书都不带回去，完全没有学习欲望的人那就没救了。凉雪深没有放弃过自己，尽管她学习成绩不好。

夜晚的雨稀稀落落，凉雪深并没有打伞，如非必要，她不喜欢挤在雨伞下的那狭小空间，这会让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变得贫瘠，虽然她不富有。

下午的时候，淋点小雨，除了有些凉总能让人心旷神怡，这是凉雪深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属于A市的气息。

路灯并不明亮，因为线路积了水有些电压不稳，时不时的闪烁，在这学校附近的公交站人少，于是在这个才刚开始的夜晚就添了几分萧索。

“滴滴——”两声沉闷的鸣笛，从老远就响了起来，是凉雪深要坐的126路公交车。司机鸣笛是为了让上车的人准备，他总是在站台边停留不到20秒，时常留下许多晚到的乘客，凉雪深也有“幸”受到过这种待遇。

上了车后，她习惯性的坐在后面，最好是靠窗的位置，然后将书包抱在怀里，靠着座位看着窗户外的景色。即使这一路的小店招牌她都倒背如流，但她喜欢这样放松式的浏览。

中途断断续续有人上下车，也有人坐她旁边，但这一切她都不在乎，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有多大关系。

车内也安静过，也有人交谈过，可都与不相干的人毫无关系。

“滴滴——”在司机的鸣笛声中，凉雪深起身走到后门车刚好停下。

下车后她回头目送着126路公交车离开，那个方向是她17年来从未了解过的地带，或者说从城北到城东她只熟悉学校到家的距离，即使她出生在A市，长在A市。有时她也有过将126路公交车坐到终点站的想法，可想去做时又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不急于一时。

126路公交车的尽头是她想去的，又不想浪费时间精力的。

直到再也看不到126路公交车的灯光，她才拢了拢身上的校服，走进那条离车站最近的巷子。

在离开舅舅家前，她听说巷子里那简陋的小平房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买下来的，十五六七平方米的面积，一张一米五的小床，小木桌和衣柜鞋架，然后便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东西。

父亲当时买下这栋房子是看在交通方便，还便宜，为了以后随时带母亲和她出门，谁知竟然发生那样的事？

如今这条巷子老了，房子也快要拆迁了，听说拆迁补助是房子原价的四五倍，可惜在十几年后A市的今天，一厕所大小的地皮都买不下来。

凉雪深还没想过以后住哪里，可能租一间屋子等到大学毕业就离开这座城市。

巷子里还有几户和凉雪深一样住在这里的人家，他们大多是老人，舍不得离开老房子，也有一个独自带着孩子的离异女人，因为婚姻不顺脾气不好，总是对家里的小孩又打又骂。有的时候凌晨一两点，凉雪深都会被小孩的哭声吵醒，每次醒后她都会辗转反侧。

伴随着小孩的哭泣，她总会想，如果她的父母还在会是像那女人一样不讲理，还是像学校家长会上的那些父母一样对她充满期望？

她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但她不认为她父亲会对她很好，毕竟那个男人在她刚出生就跳江抛弃了她，虽然她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可她确信她不稀罕这样的父亲，无爱无感。有时候对别人羡慕，对自己不一定会有奢望。

凉雪深住在巷子的最里面，一走到家门口，就听到旁边那家女人对小孩的打骂声，声声入耳，让人心里极度不舒服，凉雪深对此已经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