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渐大，客人从下雨那一刻开始渐渐稀疏起来，直到只剩下一人为止。

做完该做的一切大家都稀稀散散的分布在一楼各处。凉雪深坐在厨房里望着后门外的雨，思索着一会儿要怎样回家。

下的这场雨仿佛来自一个孩子的试探，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和风细雨，到后面的肆无忌惮大雨倾盆。凉雪深就这样看着这场雨，没有悲喜，仿佛即将要面对这场暴雨的人并非她而是别人。

“小薛，收拾桌子准备吃员工餐，今天下大雨大家都早点回家吧。”

大约八点的时候老板从三楼下来吩咐提前下班，说完之后他又回三楼去陪客人了。三楼的客人通常都是老板的朋友，他们吃过饭喝过酒便在里面打扑克牌打麻将。

老板是s省人，s省的口音很重。锦然酒店做的饭菜都是打着s省的名字，本帮菜与川菜是饭店的主题，店中除了配菜师傅和前台是h省的，凉雪深是j省本地人，其他人都是s省。

凉雪深待在厨房没有动，听着待客厅搬动桌椅的声音，厨房的抽风机重新响起，厨师们已经开始做员工餐，她身边的洗碗阿姨自顾自的低头玩着手机。那阿姨年纪不小，就算是叫奶奶也没什么不对的，可所有人都习惯性叫她吴阿姨。

她抬了抬眼皮用余光瞥了一眼吴阿姨手里的智能机。凉雪深没用过手机，不认得是什么牌子，只是看那手机又大又薄很漂亮。

“喂，凉雪深，那边3号桌的小哥哥是你什么人啊？”一道充满好奇的女声打破厨房的沉默。

走进来的是包妹，原名包露露，看管二楼的服务员，最喜欢八卦，是老板的侄女，也是年纪最小的服务员，才17岁。包妹是一个粗略接触还不错的女孩子，可是时间久了就会发现这个女孩挺厚脸皮的，还喜欢指手画脚，让人喜欢不起来。

凉雪深本不想理会她，可最终在对方的注视下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不认识？”包妹嘴角微微下撇，脸上明晃晃的不相信，“薛熙美她们都看到了，那个小哥哥和你一起从后门进来的，你们还说过话呢，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对方脸上那副理所当然挖掘别人隐私的卑劣表情看得凉雪深心生厌恶，她起身绕过包妹，只留下一句：“不是，不熟。”

“真是小气吧啦的，想想也是，怎么可能是男朋友，应该是亲戚吧？有你这种亲戚也是够倒霉……”

最后那一句嘀咕声很轻，可是凉雪深听清楚了，她微微低着头刘海挡住了眼睛，拿起烫在开水里的碗筷，盛了饭便去了待客厅用餐。

凉雪深刚坐下，身边也跟着有人落座，一股沐浴露的香味飘来，她转头看去，是沐佳莹。沐佳莹端了两份饭，一份是她朋友薛熙美的，她放下筷子抬头正好对上凉雪深的视线，“那个男的是你朋友吗？”沐佳莹笑着问。

凉雪深下意识的摇摇头，随后又觉得这样不太好，顿了顿开口：“不是很熟悉。”

沐佳莹听后点点头，不再多问，倒是凉雪深觉得有些遗憾。沐佳莹这个人让她有一种亲切感，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去亲近。

员工多，饭菜少，喜欢的菜更少，每一次用餐都是一场风卷残云的扫荡。凉雪深永远是最慢的那个，不是懒散而是漫不经心从不上心。

饭后，大家匆匆收拾完东西便兴冲冲的离开了饭店。少年在他们吃饭时便将饭钱结了，所以前台也已经离开，只剩下凉雪深在厨房刷那七八个碗。

快速的洗完碗，外面已经大雨倾盆，耳边全是雨声，哗啦啦让人头皮发麻。凉雪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将饭店的灯关上锁上门，竟直接打算冲进雨中。

“等等。”少年总是神出鬼没，他从旁边冒出来抓住凉雪深的手腕，“书包我帮你拿吧，我有空间。”

她睫毛微颤，从他手里抽身，抱着书包冲进雨中：“不需要！”

“喂！你……”他看着少女进入雨中瞬间被淋湿的样子欲言又止。有时候真心关心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也是一件非常伤人的事。不过想到对方眼中闪过的挣扎，少年小跑进雨中，追了上去。

雨大的模糊了双眼，看不清路边的风景，身上的校服淋了雨又重又冷，凉雪深好几次身形不稳，差点扑倒在地上，但她硬是咬住牙一声不吭。脸上有一股温热混在雨水中，竟是眼泪。

为什么会哭呢？有什么值得哭呢？因为她对别人自以为是的对她的好深恶痛绝！那会让她觉得是同情，是可怜！即使她本没什么尊严可言！

“喂，这么大的雨，你别乱跑。”

“你到底是谁啊！跟了我一天，我的事要你管！”凉雪深一直压制在心底的愤怒和厌恶彻底爆发，她眼中的疏离几乎化为实质，“走开！滚！”

“我不会走的，至少送你回家前我不会走。”一直处于退让状态的少年紧紧握住凉雪深的手腕，强势的掌控着主动权，“我送你回去。”

“不要你管啊！”书包被少年抢过去以后就消失不见，被少年牵着凉雪深近乎绝望，她第一次如此尖锐的嘶叫，“我让你放开我听到没有！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你朋友。”他强硬的回答，已经拉着她走出后街，“凉雪深是吧，很高兴认识你，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你拒绝也没用。”

“呵呵……”拒绝也没用？为什么？凭什么？“你这个怪物，放开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怪物？他确实是怪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少年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直勾勾的盯着凉雪深：“你如果是因为我关心你而生气，那么你不也是怪物吗？”

“是，我是怪物，是异类。”

“你……”他语结，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偏执，“算了，我们先回去。”

不知是放弃徒劳无功的挣扎还是被戳中痛处，凉雪深忽的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就像一具提线木偶。

少年的手很大，却没有温度，但是足够有弹性。大雨让人分不清路线，看不清周围的风景，也理不清现实和梦境。后知后觉，凉雪深慢慢抬眼，任由雨滴滚进眼中化成泪滴滚出，她抿紧嘴唇看着拉着自己的少年的后脑勺，突然觉得方才的自己又傻又蠢又丢人，还矫情。

这是她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自己竟然有如此强烈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