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抬起头望了山鹰一眼，发现山鹰正静静地等她往下说。于是就开了金口。

“大哥，你说得也是。我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的心思。好，今天算是我们有缘，我就把自己的心事讲出来，将来有那么一天，有人对我得死产生误解，哥就替我洗白洗白。我都是个要死的人了，也顾不得家丑不家丑了。”

她望了一下山鹰，发现山鹰两目含着同情，正紧盯着她，侧耳听她细说，她于是就接着讲了下去。

“我叫杨菊花，是杨庄村的人，离这里有三里路。”

女孩口里说着，用手向身后西北方向一指。

山鹰不止一次从这里路过。这个村子他也不止一次的看到过。今天他才知道，这个村子叫杨庄。

从外观上看，这个杨庄村子并不大，也没有特殊的地方，和山鹰的洼下村比，它杨庄村就显得小多了。沿着大沙河两岸，分布的村庄不少，距河岸也就是个三里五里路，这建村人的当初，或许首先考虑到的就是水。也许这就是人类的历史，这就是人类的发展史。人离不开水，离开水就不能生存，然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就是历史发展的辩证法。

女孩指着杨庄村说到：

“我就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现在已经是个无家可归、无处可投的人了。”

“你爸妈呢？”

“我妈死去十年了。我姐妹三人。我排行第二。我妈走得那年，我十岁、妹妹六岁、姐姐十四岁。”

“那你爸把你们姐妹三人带大，也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头。”

“是奶奶一手把我们姐妹仨带大的。我爸从来就不关心我们的死活。现在，我的奶奶也走了，我爸就跟我立下这份合同书。”

菊花说着，就掏出一张纸，递给山鹰看。

从纸上的字迹看，显然是新写上去的。

“从今天起，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是你的父亲，我们一刀两断。这个家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你愿意投奔哪里就投奔哪里。

父亲 杨忙忙 女儿 杨菊花。 年 月 日”而且都还按着鲜红的手印。

“你和父亲的关系，怎么发展到这种程度？”

杨菊花抬头看了看山鹰，几次欲言又止。小脸瞥得通红，显然难以启唇张口。她喘了口气，咬了咬牙，低下了头，才轻声说到：

“这种家丑，我一个女孩家，怎么好意思开口呢？我妈妈的死，就是被我父亲气死的。他天天在外面睡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坐在波涛汹涌的大沙河边，面对这位陌生的大帅哥，杨菊花虽然对她的父亲的恶劣行为没有细说，这种家丑更难让一个女孩启齿，但山鹰完全想象的到。

在农村里，一个大男人不务正业，天天偷鸡摸狗，会给整个家族带来耻辱。他的长辈人可以大骂他一顿，出出心头的恶气，但不解决根本问题。而他的后人，只能饱受旁人的白眼，屈辱的做人。

山鹰替菊花愤怒，为菊花鸣不平，拳头握得叭叭直响。真没有想到，天下竟有这样不通情理、禽兽不如的父亲。他比武妮的父亲还下贱还恶毒，竟然向亲生女下起了毒手。

山鹰长喘了一口气，放平了声息说到：

“菊花妹妹，我是洼下村的，我今年22岁，是家中的独子，我叫山鹰……”

山鹰刚说到这里，只见因家丑不敢抬眼的姑娘，忽然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口中突然冒出一句“山鹰？”接着便上下仔细打量他。

“对，我是叫山鹰。这是小伙伴们送我的外号。我的学名叫尤刚。我的学名被叫丢了，我的外号却是人人知晓。”

“你是洼下村的？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姑娘睁着大眼睛反问到。

“我到豆县城里去看姑姑。”

说这话时，山鹰很自豪。看得出，他很爱姑姑，姑姑也很爱他这个侄子。山鹰紧接着说到：

“每年，我都要来看姑姑几次。这次，我在姑姑家住了十天，帮姑姑干了些力气活。活干完了，现在我要回我家。”

“姑姑，山鹰……”

这姑娘一边重复，一边又一次看看山鹰。她突然问到：

“你姑姑是不是住在县城前进大街幸福胡同18号？”

山鹰一听，脸上立即又充满笑容。

“对，对。怎么？你也认识我姑姑?”

姑娘用手擦了一下眼，显然她很激动。她动情地说到：

“姑姑对我有恩，我永远不会忘记她老人家。我说我看着你有些面熟，一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我想起来了，在姑姑家我看到过你的照片。”

“对对，那都是前些年的照片。这次，姑姑拉着我去照相馆拍了张合影照。”

山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姑娘看。

这是一张新的彩色照片，老太太坐在凳子上，侄儿站在老太太的背后。二人都开心地微笑着。

人们都常说侄儿象姑姑，这话一点都不假。如果单看照片，你还认为这是母子俩的合影照呢。

姑娘看着照片上的老人，口里轻声说到：“姑姑，姑姑，姑姑真好。”

姑娘稍微深思了一下，目视着照片开口说到：

“这都是前年的事了。我一个人骑车到县城去买种子，那天到种子公司买种子的人还真不少。大都是大男人，有生活经历的大男人。只有我最年轻，还是个女孩。很多人向我投来关切的目光。

过秤开始了，站在前面的一位大叔说话了：

“姑娘，你还小，你到我这里先买吧。”

“姑娘，去吧，你还小，先给你过秤。”

我一看大家这样关心我，心里都流泪了。我急忙回答说：

“谢谢各位大爷大叔大哥哥，我不着急，我愿意和大家一块儿排队等候。”

论到我过秤时，好心人都伸手帮忙，并帮我拴紧自行车。我知道，大家可能觉得我是个孤女，人人发出怜悯之心。我的心热乎乎的，比在家里还温暖。

因为车载加重了，影响了骑车的速度。那些来买种子的人从我身边路过，都不忘告诫我一声：

“姑娘，骑车慢点，要注意安全。”

我也是一连口的谢谢。

结果遇上了大雨，被淋了个透心凉。我想，城里又没有亲属，反正是衣服都湿透了，干脆就这样直接冒雨回家吧。 刚才众人对我的关心，还深深地鼓舞着我，所以，我也就不在乎下雨不下雨了。我骑车继续走自己的路，对于雨，我已经是无所谓了。刚走到前进大街幸福胡同口，正好有个老太太打着雨伞走出来，她一看到我，立即大声说到：

“姑娘，到家里避避雨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