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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故事
作者:林清野本章字数:2328更新时间:2020-02-06 14:04:20

  云随意听完这句话,只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地发寒,头皮发麻,四周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百丈黄泉之下般冰冷。周遭充满着无边的戾气,压得她胸口发闷。

  只是一慌神的功夫,容与又笑了,表情习惯上带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媚态。

  “大白天讲鬼故事你也怕?好啦好啦,骗你的。”

   容与下意识地想去摸她的头发,却被云随意躲开了。她的眼神里还有一丝恐惧,却用自己几乎哆嗦到听不清的声音勉强自言自语道:“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

   容与愣了一下,他竟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这是《清静经》,师父说当我害怕的时候可以背一背……”

   可惜他没能思考太久。道长突然推门而入,浑身裹着山野间凛冽的风雪气息,有大团的雪花随着他一起飞了进来,带着书斋内的灯火摇曳了两下,熄灭了。

   外头竟然又下雪了,风还挺大。

云随意又开始哆嗦起来,不过这回完全是因为冷了。道长的脸色难得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压低声音道:“容与,你出来见你师父。随意你好好练字,不许扒在窗上偷看,但是可以偷听。”

   容与神色一凛,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他几乎大气也不敢喘,没有丝毫犹豫,便随着道长走了出去。云随意看这两个人的阵仗,只觉得外头怕不是来了个什么吃人的佛祖,马上就扒到窗户纸上准备偷看。

   外头风雪正紧,道长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伸手往空中一抓,便又让风息了。还没等容与站定看清他师父近来是胖是瘦,便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喝道:“跪下!”

他的声音一向都很温和,仿佛不会发火一样。但是容与却能从这声音里听出不一样的意味来,这是多年师徒的默契。

   他俯身便跪,没有过多迟疑,双膝一下子埋在了雪里面,刺骨的寒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道长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同时又羡慕容与作为一个徒弟竟然这么听话,哪像云随意,自己说她两句,她小嘴一撅就要开始哭。

   那个说话的青衣男子便是容与许久未曾见面的师父,也是道长多年的挚交,折丹山圣。

   他模样十分年轻清俊,有种朗月清风之感,却浑身看起来都松松垮垮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在雪地里栽倒,但是偏偏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让他一直站着。平时看起来应该温温和和,此刻却浑身都有一种活人勿近的架势,生生给他弄来了几分山圣的威严来。

   折丹冷笑一声,道:“容与,你倒还认我这个师父。”

他知道容与一直不喜欢“涂山”二字,所以即便是在这发火的当儿,也没有连名带姓地叫他。

   容与瞬间红了眼眶,把头低了下来,因为长相问题,莫名其妙有一种小媳妇被公公婆婆教训的可怜样。

  “弟子不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敢?!那你当初偷学禁术暗算涂山青的时候,又是谁借给你的胆子?!”折丹逼上前一步喝道。当初他听到容与把即将继任的族长涂山青害死,又畏罪潜逃的事情之后,直接便用了搜山之术将神识扩到四海八荒。道长对着凌虚观下了禁制,奈何这禁制对折丹起不到任何作用,最后还是让他找了过来。

   其实当年收他为徒,应该料想到这一天的。他竭尽全力地想把这个孩子拉到正轨上,想用自己的教导来让他忘却过去的伤痛,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抚平的,这劫数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道长看这隐隐有要打起来的趋势,便劝道:“容与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他现在——”

  “不许替他求情!”

   道长虽然是天尊,但毕竟和折丹有了几万年的交情,对于他的脾气可是清楚的很,于是秉持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传统,默默走远了些,习惯性地掏出来了个杯子开始在手心里转。

  “我没有暗算成功,她不是我——”容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他话说到一半,又生生把接下来的都憋了回去。没有暗算成功,也终究是走出了那一步了,多年来的怨恨,委屈,无人相伴的苦痛,夺人至亲的嫉妒,在容与把涂山青引入那个阵法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爆发了。

   但是那个阵法并不成功,他自己没有控制住,险些遭到反噬。涂山青明明有机会逃走的,却偏偏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掌心一道罡风,将容与推了出去,口中叫道:“给我滚,滚啊!”

她仿佛一直等着这么一天的到来,她知道总该有个了解的。

   容与眼睁睁看着她在阵法中四分五裂。待阵眼消失,他在地上疯狂地乱扒着,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哥哥,别难过了,呐这个给你吃!”

   “哥哥!今天娘亲又教我一个新的法术,你学不到吧?要不要我教你?”

   “哥哥,今天她说要传位给我——你,认命吧?”

   他闭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偏不认!”

  “你年少时,就已经有了很深重的戾气,”折丹揉了揉眉心。他沉声道:“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当初我算过你的命相,说你注定有亲人离难之劫,没想到,这是竟你亲手造成的……容与,和我回青丘去认错。”

  “师父……”

   他脸上划过一滴清泪,浑身在发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的缘故。

   为什么到头来是这个样子!?自己还剩下些什么呢……

   他两手空空,突然觉得一阵悲凉和孤寂。他以为报了仇心里会开心的,他以为师父会相信自己的,他以为以后可以活得自自在在的。

但是现在,一直以来的仇人为救自己而死,他忽然觉得很无趣了。

   没有人能掂量出来这几句话在容与心中的分量。

   他虽贵为族长之子,但却从小不被人关心,受尽屈辱。折丹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就像是他孤冷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不是我……”

  “——若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大可以不逃。”折丹叹了一口气,“为师曾经想把你引回正道上,但是我失败了。容与,你若不愿和我回去,好歹和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一直支支吾吾呢?”

   现在,这唯一的光熄灭了。

  “为什么你不信我啊!师父,为什么你不信我!!!”他声嘶力竭地叫道,只觉周身血脉似乎有凝滞之感,一口真气没提上来,忽然呕出来了一口血。道长心中一惊,赶忙上前想去扶他,鲜血却从他口中源源不断地喷出来,他费力地抬起了眼皮,直到看到那个青衣身影朝他走近,才缓缓失去了意识。

  “哦嚯,完蛋。”道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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