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
众人皆云，归兮山乃是天下第一妖山，山中每日仙气缭绕，多少花花草草、小鱼小虾经过了百年的修炼都成了精。山中有只修行千年的大鸟，自称山中大王，名号凤兮。据说，人只要踏进山中半步，就能多活好几十年，但从古至今，无人见过那座传说中的归兮山。
……
那日，众妖怪皆聚集在归兮山山头，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气氛极其欢快。只听某妖一声高喝，
新娘子到——
只见被人拥簇着的是一位浓妆艳抹的瘦小女子，许是不会打扮，脸上抹了厚厚的粉，硬是把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抹得更小了。
像是为了打扮得更加妩媚一般，她还特意涂了两朵霞色的腮红，看上去像那话本中“翠花”现世了一样。
偏偏凤兮自认为胜比天仙，妖群中也陡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好似这才是他们见过的倾城之姿。
凤兮腼腆一笑，脸上的粉随即簌簌往下掉，接着笑嘻嘻地摆了摆手，道：“今日乃我大喜日子，兄弟们随便吃，随便喝！”
倘若刚才还有女子的一分娴静，如今一开口便同男子没什么分别了。众妖们也觉得，这才是他们大王该有的样子。
吆喝的小妖见状，立即接着高喊
“请新郎——”
只见门口两只妖押着一貌美男子走来，该男子墨发如瀑，好看的眼中似浸着水汽，皮肤白皙的不像话。
在凤兮看来，眼前的男子比他们山中最好看的狐狸精还要好看。
一看到他，她的心就“噗通噗通”乱跳。诚如他现在我见犹怜的委屈模样，让凤兮看他的眼神极其炙热。
男子叫卿月，据他自己说，是隔壁山修炼的一只河鱼，成形之日不知如何就游到了归兮山，正想着如何回家时，便被守山的小妖捉到了凤兮面前。
凤兮那会还坐在王座上，披头散发，穿着破旧的衣服，眯着眼剔着牙，像是刚吃饱喝足的样子，也不抬眼看他，顺口就说：“外来者一律格杀勿论。”
卿月这才感到惶恐，在被拖出门的那一刹那，以毕生最大的声音喊出：“大王饶命！”
凤兮心神晃了晃，这声音貌似有些好听？
紧急时刻，她出声止住了小妖。缓缓睁眼，像是一只刚睡醒的狮子，但她其实是山中最早的鸟妖。
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卿月走去，直到她站在他的跟前，仰头看着面前的男子，突然咂了咂嘴，说：“真好看。”
然后……
“砰”的一声，她就径直向后倒去。
后来妖们都说，卿月那天对凤兮施了妖。
只有凤兮不太愿意承认，她之所以走下台阶，是因为卿月站在门口逆着光，她看不清他长相；之所以晕倒，是因为当她看清他时，他好看的皮囊让她心怦怦乱跳，一不留神就被他的美色迷晕了。
可是这要是说出来，让她这个山大王着实有些难堪，于是她选择了缄口不言。
后来，卿月被关在阴暗逼仄的地牢里。
凤兮几乎每日都去看他一次，她把他关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每天看见他。
思来想去，通过多年看人间话本的经验，她想到了娶亲的办法，让他光明正大的待在她身边，对卿月说的却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
以至于卿月在被强制换上喜服之前，对凤兮都是满满的真心实意的感激。
……
所以，在穿着喜服面对画着浓妆的凤兮时，嘴角一阵不自觉的抽搐。一是被突如其来的婚礼吓到了，二是浓妆的凤兮，着实太丑了……
吆喝的小妖看新郎新娘都齐了，按照人间的习惯，该拜堂成亲了。凭着他在人间积累的经验，他继续愉快地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眼看一切就要水到渠成，在众妖的叫好声中，小妖正欲高喊“送入洞房”时，一声突兀的冷笑，在欢呼声中显得格外突出。
“呵”，那男子一身白衣，剑眼星眉，鼻梁高挺，说话间眉眼一片清寂。
凤兮寻声望去，看到来者，眼角不自觉跳了跳，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这男子叫沉衍，是归兮山的常客，自打几百年前凤兮将他带回归兮山后，他总时不时地就往归兮山跑。
起初见到他时，凤兮觉得他长得颇为好看，也曾扬言过说要娶他，但是后来族里的长老说，沉衍是上仙，而她是妖，仙和妖是不能在一起的。
于是凤兮这才作罢，对沉衍好看的眉眼也渐渐失了感觉，就由他在归兮山进进出出，只要不触犯归兮山的规矩，他开心就好。
只是眼下，凤兮叉腰质问他：“今日我未曾请你来，你就不要在此扰我好事！”
沉衍闻言，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杯中的茶水，道：“凤兮啊凤兮，这才过了几百年，你就把我忘了，想当初你是如何为我茶不思饭不想的？”
说着还特意朝卿月那边看了一眼，“我倒是瞧着，这位卿月公子，好似不太愿意嫁你。”
凤兮听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什么为他茶不思饭不想！
明明是他作为上仙，把觊觎他美色的她打得好几天下不了床，嚼不动饭菜！这会倒成了她的错。
凤兮委屈！凤兮难过！凤兮不开心！
众妖记得是有这么回事，但不知具体原因，只得小声讨论着，大王如何风流……
凤兮又不是聋子，自然听见了底下人的闲言碎语。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气得发抖，却笑着问他：“沉衍，今日这亲能成吗？”
想她也是老大不小了，除了他，几百年来好不容易又有个中意的男子，她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沉衍还是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这话可就不能问我了。你得问问你旁边的人，问他愿不愿意。”
凤兮缓缓转头看向卿月，本来还在怒火中烧，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好像就平静了许多。
她同他讲：“卿月，你就嫁我好不好？若你留下来，从今以后你要什么，我都会努力去做。
小时候，长老们同我说天上的星星是世界最好看的，但若你想要，我一定想方设法将它摘下来送给你。
不仅如此，我还会去蓬莱仙岛，为你找琉璃花，长生剑……”
凤兮好像都快要急哭了，可最后看着卿月波澜不惊的眼时，也安静了下来，出声祈求他，“可以吗？留下来。”
可是，卿月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凤兮，你还该给他一个离去的选择。”沉衍又在下面看戏似地戏谑道。
凤兮的心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手捏成了拳头，她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开口：“但，但若你想走，也……也不是不可以。我不……不会阻拦你。”
卿月双唇轻抿着，突然对着眼前不好看的女子深深鞠了一躬。他好听的声音又流入她的耳朵里，
“凤兮，对不起……”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就是个错误。
要是知道以后要发生的事，卿月说什么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走。
可世间哪有什么如果，做了就是做了，后悔一生，也是真的。
说罢，他大步流星向门外走去，有小妖欲拦他去路，凤兮一声怒呵：“不许拦他！”
然而，卿月的身影就淹没在了雾气之中，一场婚宴，也不欢而散。
从此以后，归兮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凤兮还是山里的大王，沉衍还是一有空就来山里溜达。
似乎一切都未曾变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