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那座位是什么时候换？现在吗？”黄有宪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来，举手说道。

　　全班大部分人都还沉浸在老吴刚刚那番声情并茂的演讲中，直到黄有宪的声音从教室后如海浪般席卷而来，波及每一排的最边缘那一个，蔓延至教室的每一个角落，一个也不放过。

　　大家这才如梦初醒。

　　“对啊，这节班会课就是拿来换座位的。”老吴顺手把玻璃杯放在讲台上，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说道，语气柔和的宣布着这一项重大决定，然后指了指周一这个方向：“那个苏晚柠，你上来画好格子，七列八排，每个格子对应了一个座位，然后每个人按这次考试的排位顺序上到讲台上来在表格空余处写上自己的名字，成绩越高的越先选……呃……为了照顾同学的个人情绪，最后十名学生不按位次排，抽签。”

　　老吴说完后就觉得有些不合适，又补充道：“最后十名的同学也不要气馁，以你们的成绩在普通班，那不是班一也是班二，所以你们已经特别优秀了，只不过说在这个班里还略微逊色，这才高二，心态要培养好。”老吴的语气像是长辈在和小孩说话一样，虽然有安慰的成分，但不可否认，在这个班里最后那十个人的心态是最容易因为这件事奔溃的。

　　学生时代的尊严是最值钱的，等毕业后才会开始满满贬值，有些时候甚至会变得一文不值。

　　其实抽签作用很小，大家都知道就是为了照顾那最后几个人，但这样却表明了老吴的态度：他不歧视差生，他尊重他的每一个学生。

　　这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苏晚柠拍了拍手中的粉笔灰就往讲台下走去，第一个是余生安，他一脸懊恼，全身散发着失落情绪的走到讲台上，佝偻着身子的样子可笑又可怜，他嘴里还在叨叨的说着什么，像是在求情。

　　但是老吴完全不理会他，不顾余生安怎么墨迹，他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不耐烦的说了句：“快点”，然后头也不回的叫着全班第四的那个男生上台准备。

　　因为第二是裴清霏，第三是苏晚柠，按老吴所说的，女孩子可以享有特权。这样一来，前三中最悲催的就只剩余生安一人了，其实他倒是不担心坐最后一排，在他看来坐哪不一样，他唯一嫌弃的是角落那个位置，那离垃圾桶特别近……

　　等老吴用余光瞥到余生安悻悻地回到自己座位后，他嘴角竟然勾起邪魅一笑，不过那抹微笑只存在了一瞬间，他斜对大家未作遮挡，却也没有一个人发现。

　　“那个，除了第七的李垚，前十的那七个男生从余生安那排下去，一字展开从左到右……算了……”老吴顿了顿，转头对着第四名的刘临渊说道：“你直接按表格顺序把名字写上去得了，他们几个不用上来了，裴清霏，你准备下。”老吴又突然转头，正脸对着窗台这个方向，轻声说道。

　　周一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此起彼伏的跳动，有点闷，却能呼吸，还有口气，却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这便是最凄惨的“死相”之一了。

　　其实这一刻来得并不意外，周一和苏晚柠的成绩本就差了不少，他会对此焦虑和难过，但是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身边即将离开的苏晚柠。

　　像是，原本平静的生活却突然在四周浮现一道道黑影，脚下的光圈在一点点缩小，黑影张牙舞爪，抬头时会有沾满血迹的牙齿显露出来，样子可怕，却无计可施。

　　老吴淡然地环顾四周，因为就一步的距离，所以他走到苏晚柠桌前轻轻敲了敲，关节撞击木制桌板的声音微小却清脆，他用下巴指了指讲台，朝她点头示意。裴清霏在黑板前犹豫不决，她和余生安一样，也不会对老师安排的座位有任何反感，但如果是让她自己选，她可以纠结半节课。

　　接近一分钟过去了，全班安静的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她终于放弃了，长叹了口气后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放下了粉笔，失落地样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她垂下脑袋走到老吴身边，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老师，我可以后面等您帮我安排吗？”

　　声音很小，除了第一排的胡雯，就连周一都没听到她说的是什么。

　　除了一开始对她行为的诧异之外，老吴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意外，他很快调整成了一名老师该有的样子，然后面无表情的冲她点了点头，半晌后，裴清霏就回到了自己座位上，黑板上自始至终都没出现她秀气的笔迹。

　　轮到苏晚柠了。

　　她起身迈开步子，自然而然地走上讲台，反倒是一身轻松，没有像前两个人那样优柔寡断。

　　其实她有自己的小算盘，她是第三个，在她之后接下来一个就是排第七的李垚了，她打算一会转头时给她使个眼色，其实就算不提醒，她猜凭李垚的性格，她也会选在苏晚柠身边，顶多就犹豫一会。

　　她写完了，在第三列中间那个位置，不前不后，刚刚好，她扭头要把粉笔放到讲台上，讲台下就是李垚，刚好李垚也在一脸羞涩的看着她，苏晚柠冲他眨了眨眼轻轻一笑，随后很快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讲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但是，她的自信背后却留下了一脸茫然的李垚，呆滞的眼神一直追随着苏晚柠的背影，直到她回到了自己座位她才反应过来，该她了。

　　正当她要起身时，余生安预感不妙，他刚刚目睹了苏晚柠给的暗示，但凭他的经验来看，李垚刚刚那神情完全就是没懂，看着魂不守舍的李垚，他摇了摇头凑到她耳边细声说道：“苏晚柠刚刚暗示你坐她旁边哦。”

　　“周一，你要感谢我，不然你喜欢的人就有可能和别的男生一起坐了！”他咧了咧嘴在心里默默想到，随后又是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垚今天的反应差得让人怀疑人生，她先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余生安，反应数秒后又朝黑板看了看，眼神扑朔迷离的在空荡荡的黑板上搜寻“苏晚柠”三个字，又是过了几秒后这才缓过神来，直接给余生安看呆了。

　　苏晚柠真的是太高估她了。

　　这是凑好的第一桌，也是现在的唯一一桌，周一抬头看见后内心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呼，得亏还是个女生。”他暗暗揉了揉胸口，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微笑。

　　有人欢喜有人愁，看到自己两个好友组成一桌后，胡雯先是心头一紧，后又捏起拳头轻轻锤了锤桌面，“霏霏，你为啥不选啊，你这样让我到时候咋办！”她微微撅起嘴，像是偶像剧里的富贵小姐，朝着身边的同桌说道。

　　裴清霏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如果到时候有机会，我就选你旁边。”

　　“真的！哎呀太好了，我可不想和不熟的人做同桌！”她得意地摇了摇裴清霏胳膊，有些不尽兴，随后她又调皮的扯了扯裴清霏衣袖，裴清霏都没理会她，只是任由她在一旁胡闹。

　　后续的十几个人都默契的学起了苏晚柠和李垚的方法，大多都是前一个和后一个凑成了一桌，所以等轮到周一时就只有空桌了，他也不挑，自己坐哪都无所谓，只要苏晚柠身边不是异性就行，他拖着步子走上讲台，因为苏晚柠前后桌都有了人，所以他随手在第一大组第四排就写下了自己名字，这里刚好还能看见她的背影。

　　周一。

　　一旦举止不含目的时，一个人的行为就会变得洒脱随意，虽然不那么刻意，但却足够吸引眼球。

　　“唉，都到周一了？周一是二十几名吧？”

　　被突然叫住的周一满脸不知所措，没等他回复，老吴就接着说道：“行了，那个裴清霏你和他坐吧，再后面估计座位就不怎么好了，周一，你在你旁边写上裴清霏的名字。”老吴懒懒的说道。

　　“啊？！”

　　这声惊讶出自两人，分别是周一和胡雯，后者的心又凉了半截……

　　“啊什么啊，快写，别耽误大家时间，下课前要换完位置的，动作快点！”老吴没理会胡雯那声，怒目冲着周一严肃的说道。

　　在老吴心里，原先每个人的座位都是经过他特殊安排的，周一一直算半个问题少年，他觉得他有天赋，却不够努力，以至于在当初给他吊派到苏晚柠身边时就是为了让他能够被苏晚柠的勤奋所感染，但很明显，这项计划已然被迫中止了，如今换上了沉默寡言的裴清霏会不会是一剂催化剂呢？他看到懒散的周一顿时就想到了这一点。

　　胡雯的脸色变得更加灰暗，她明明只在周一后面两个，她死也没想到会让周一截了胡。她扭头失落的看着裴清霏想寻求安慰，但发现她只是微微抬头注视着周一那个方向，脸色表情有所缓和，但依旧看不到任何波动，只是偶尔眨了眨眼。

　　“阳光下，多少心事被印在了南墙上却也看不到任何划痕找不着一丝痕迹，但矗立南墙边许久，却是一副从山涧奔涌而出的江河景色和波涛汹涌辽无边际的海上风光，这便是少女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