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卷卷，映着半边落日，染黄整条大路。

洛阳王府外停着一只青帐小轿，半敞着帘子，却瞧不出里头有没有人。

偶尔有路过的碎嘴子，瞥见那小轿子，不由得升起几分闲话的心思。可看看那上头明晃晃的洛阳王府四个大字，只好憋回满腹的话，走远了才敢悄悄做声。

“怎么个事?还真有人爬上洛阳王的床了？”

“嘿，胆子可真大！谁不知道他家里那老祖宗多难伺候。上次有个十几年的丫鬟，不过是礼佛时说了几句话，就被她逮着给打发走了。这种老祖宗，怎么能忍得下这种不安分的货色！”

“谁说不是呢。这回回乡，那娇滴滴的表妹也跟着去了。估摸着好事要近了，被这个女人横插一道，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唉，这女人还真是有手段。这么些年来不少人动过歪心思，也就她一人成了......”

议论声逐渐远去，眼见着逐渐少了人踪，洛阳王府金碧辉煌的大门才开了个缝儿，从里头钻出来个穿粗布衣裳的小丫鬟来。

小丫鬟还一团孩子气，胸口起伏着喘个不停，像是匆匆赶来的。

见着小轿子帘子半敞，丫鬟不由得有些急了。仗着身子还小，猛地窜头进去，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秋水般汪汪惑人的眸子。

那眸子没带什么感情，小丫鬟却移不开眼睛，好半天才被噗嗤一声轻笑点醒过来。

“你看我这么久，是不想让我下轿子吗？”

女人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娇嗔，如花一样的面容迷的小丫鬟险些找不到北，愣愣地开口。

“管家找……小泉伺候姨娘……啊不对不对！”

小泉迷迷糊糊地嘟囔半天，猛地回过神来，连忙低了低头，撩起帘子伸出手：“府里人手不够，管家指了小泉来伺候您。时辰不早了，府里做主的都不在，您先进去休息吧。”

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搭了上来，小泉递了劲儿，等人站稳才收回手。

“府里正经两位主人，一位是王爷，一位是老夫人，王爷的祖母。王爷还在路上，约摸明后日到……”

小泉在前头引路，带着人进了府，身后自有人出门抬轿关门。

等小泉细细解释完府里的主人为何不出来见过这个小辈后，才有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悠悠而来。

“我叫烟柳。”

脚步一顿，小泉微微侧头，余光中是烟柳略带笑意的面容。

收回视线，小泉低头绕过最后一个弯，在一座略显荒芜的建筑前站定。

“管家说，姨娘往后就住这儿。”

声音越来越低，小泉退后半步，不敢看烟柳。

虽说是个徒有虚名的姨娘，但被送来住这种可以算得上是破烂的地方，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小泉不由得想起临走时管家那阴阳怪气的冷嘲来。

“那种小地方来的婆娘，有个住处就不错了，还真以为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哼！”

原本被分配来伺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姨娘的丫鬟心里早就一万个不愿意。听说连住的地方都是府里数一数二破落的之后，更是找到管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没一个愿意把自己的未来搭在这姨娘身上的。

管家被烦了半天，最后干脆指了小泉这个误打误撞新入府的小丫鬟来，这才了结。

至于小泉的前途，自然不在管家的考虑范围内。

没人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姨娘当主子，也因此才耽误了把烟柳接进来的时间。

小泉一边回忆着刚才的闹剧，一边胆战心惊提心吊胆，生怕这姨娘也是个不好惹的。

姨娘虽然是姨娘，但也算是半个主子了。要是真的闹起来，不一定会找管家的麻烦，但自己恐怕是有得受了。

谁知那烟柳只是轻轻一叹，婉转的声音抚平了小泉心里的紧张。

“这儿也好，偏僻一些还能落得个清净。”

眨巴眨巴眼，小泉下意识地跟着点点头：“这里杂草虽然多，但是收拾收拾修理出来，还能种点菜呢。”

话音刚落，她便反应过来。

这里哪是能随便种菜种豆瓜的地方了，这每一块地该种的都是名贵花木。进了洛阳王府，地也不是乡下的干巴黄土地了，人也不能只念叨着那点子没出息的耕种了。

记起教导自己的老嬷嬷的蔑言，小泉缩了缩脖子，做好挨训的准备。

烟柳微微侧头，只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头顶，便知道对方估计是说错话了，微微一笑道:“在我这儿你不用这么拘谨。我亦是初来乍到，不懂这儿的许多规矩，往后还得你多多提醒我。”

“况且你刚刚说的也不错，种点水灵灵的小黄瓜，往后用来拌个凉菜也好。”

小泉低着头眨了眨眼睛。

教导嬷嬷说往后府里的主子不论出身高低，都是看重规矩的，要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少说也是要挨骂的。怎么自己跟的这个姨娘，跟传说中那些贵人们不太一样呢？

“时辰不早了，咱们进去收拾收拾，也该休息了。”

烟柳轻轻拍拍小泉的脑袋作安抚。她一路舟车劳顿，早想躺下闭闭眼睛了。

这个丫鬟看着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就这么稀里糊涂跟了自己，以后怕是日子不好过了。

细眉微垂，烟柳心里暗自叹气。

这一路上听多了冷言冷语，这会儿遇上这么个小家伙，倒是松了口气。

小泉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手脚伶俐。烟柳也不是揣着手装大爷的，两人一起忙碌，没多时倒是也收拾出来了。

洛阳王府不愧是洛阳王府，就算是一处破败建筑，也比外头寻常的房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牌匾上书花斋，里里外外种满了各种植物，不过大多枯死。院子里还有个小凉亭，落了些灰尘。

正屋倒是干净，日常起居的物件都在，只是规整需要些时间。

小泉倒是还想去收拾旁边的屋子，却被烟柳拦住。

“那些倒不急，先把常用的收拾出来。一会铺好了床，你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留吃的。要是没有，你就去外头街上看看。”

从袖子里摸出几块碎银子递了过去，见小泉一脸懵懂地接过，烟柳指尖微颤。

“你若是替我跑了这趟，日后就与我绑为一体了。就算是我以后被扫地出门，你也……”

她顿了顿，不知该怎么对小泉说明。

“我……是个没指望的人……”

“姨娘哪里的话！姨娘是个好人，能跟在姨娘身边，小泉就已经有指望了。”

小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扑闪扑闪地眨巴着，连带着烟柳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不等烟柳说话，小泉便如灵活的小狗般转身蹦蹦跳跳地踏进屋里忙活去了。

烟柳嘴角不由得带起一抹笑意，却又很快隐去。

一声幽幽叹息飘然随风而来。

远处，一抹不起眼的身影隐在暗处，许久之后，才匆匆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