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季凰衣松开了一直缠在身上的束胸,在摘下束胸的那一刻,他不由得轻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童年无知着了奸人的道儿,如今她也该算是个相门小姐,有奴仆丫鬟们伺候着,可惜啊可惜,这一世活的着实窝囊,锦衣玉食的小姐没做成,每日缠着紧绷绷的束胸女扮男装去打打杀杀的校尉倒是做了许久。
“哎”
季凰衣轻叹一声,“罢了,罢了。”
还想这些做什么,在昭王那里下的军令状还没完成呢。
如今南诏大旱,正直灾荒之年,途有饿殍乃是常事,更有难民易子而食,南诏上下哀鸿遍野啊。
此番他来北荒的任务,乃是买粮。
但虽说是买粮,季凰衣的兜里可是比脸还干净。
若是南诏真有那个买粮的钱昭王也就不至于着急忙慌地把他季凰衣派出来了。
准确的说,他们此番前来,是为了赊粮。
那么拿什么做保证赊呢?
联姻。
故此番季凰衣来到北荒,实则是为了以联姻为信促进两城友好然后再进行赊粮的。
昭王的算盘是打的啪啪响,硬是用他那肥硕水肿的大脑给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所谓好主意。
怎么双雕呢?
一是可以通过联姻赊到粮。
二是可以把自己那因为长的太胖而嫁不出去的女儿强嫁给荒王这个响当当的青年才俊。
简直完美!
但又为什么要把季凰衣这个“毛头小子”派来出使呢?
他的独女福蝶长的什么模样,当爹的心里可是清楚的很。
这北荒城的荒王生了一副好模样,出生高贵生活作风也好,把女儿嫁给他实在是上上之选,但……昭王心里也清楚,这条路可能行不通。
毕竟此番南诏前来赊粮就先矮人一头,若想让荒王再收了自己的女儿为妃恐怕是比登天还难,女儿得联姻之路行不通,当然也没关系,他还有备选方案。
荒王的妹妹楚清河如今也正值芳龄,虽然她和荒王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楚清河的父亲可是荒王的救命恩人,荒王可一直是把楚清河当成亲妹妹宠大的。
就凭季凰衣这幅风流潇洒的模样,荒王和福蝶的联姻行不通?没关系。季凰衣和楚清河的联姻也行不通?不可能!
那楚清河可是远近闻名的花痴,否则也不可能年纪轻轻长相美貌就和福蝶一样成了漠北两大难嫁女之一。
想起自家君主那幅巴不得让他赶紧勾上楚清河那个小富婆的丑陋嘴脸,季凰衣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比起让他去娶楚清河,还是把福蝶和楚钦州撮合在一起比较有可靠性。
谁让他没那个功能呢。
第二天,季凰衣早早起床。
他对着镜子把自己妥帖地打扮好,待会儿他就要去面见荒王了,保持外表的整洁美观是一个合格的使臣必备的功课。
他收拾妥当,开门下楼点了几个包子端着找地方吃。
季凰衣边走边吐槽着:这北荒城驿站的食堂真是小的可以。
“公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季凰衣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那个唤他“公子”的人。
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正站在身后不远处。
季凰衣的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他的眼角微不可见的红了一下,后又收敛情绪吊儿郎当地挑了挑眉道:“先生不是去云游四方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灰袍老者从跑堂小二的手里端了一碗小米粥,朝着季凰衣努努嘴道:“坐下说。”
两人选了一处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对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心中都有了一丝岁月无情的微妙感。
“先生。”
季凰衣率先开口,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明显衰老的人,苦心劝道:“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该放下就放下吧。”
那灰袍老者摇了摇头,眼神突然有了一丝迷离,他口中喃喃道:“若是我家明儿没死,今年也就你这般大了。”
谈起他的孩子,两人都微不可见地沉默了一下。
当年的李先生可是齐都内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之一,可惜啊可惜,他得罪了一个身份颇高的齐都贵人,竟一夜之间落得个满门被灭的下场。
李先生大口的吸了一口粥,“说起来当年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公子心善,在街上捡了我一条命,恐怕老朽的这条命早就交代在了齐都街头。”
季凰衣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当年他被自己的父亲沉到了渭河里企图淹死,万幸他福大命大,竟在下游被一个恰巧路过的草原汉子捡到,养了几天几夜才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等到他养好伤后再次返回齐都,却发现自己被人恶意抹黑,名声烂到了地里,甚至就连作诗骂他都成了一种风尚,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也就是那个人生至暗的时刻,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和他一样不幸的身中剧毒的人,那个人就是如今的李先生。
他也是齐都众人中唯一一个相信自己的人。
后来他和李先生相依为命在世间流浪了三年,直到他们到了南诏城安顿了下来李先生才开始着手复仇。
李先生不愿意连累季凰衣,给他编了一个云游天下的戏码,选择自己一个人悄悄离去,这一离去便是多年。
这些年间两人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联系,凡是对方有难,另一个人总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一别多年,先生可找到了当年的下毒之人。”
“只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李先生深沉了望了季凰衣一眼,心中像是压了块石头。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当年毒杀他妻儿的人正是季凰衣的亲生父亲——齐国宰相李浩然。
李先生垂下了眼帘,半边脸隐藏在了阴影里。
对于季凰衣,他心中有愧,他不敢也不能拿着季凰衣的性命冒险。
这孩子这一生过的太苦,他不希望他再被他卷入昔日旧怨当中。
季凰衣吃完了最后一个包子,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问道:“先生这次要待多久?”
“三天。”
李先生喝完了最后一口粥,他靠在椅子上舒服的眯了眯眼,“我不放心你,所以回来看看,见你过得好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季凰衣的眼眶微微湿润,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李先生出口打断。
“不要再说些什么帮我的话,老夫自己的仇自己报,你还年轻,有更长的路要走,就且安心地待在南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