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鸦鸦的夜色，空旷沉寂的街道。宁湄一身夜行衣走了出来，门口立着一匹黑色骏马，满意地拍了拍马背，毫不犹豫的一把翻上去。身后的留一也随后骑行。

一骥黑烟，驰骋关外。

这时，城墙上早早就立着一道黑色身影，衣襟单薄，唇角紧抿。“主，这次又是为什么呢？”空青看着眼前身份重重的少主，瘦弱的肩膀上不知扛了多少，所以忍不住想问出这个让他牵挂至此的女人。“可能是不想让她再次伤心吧。”神色空白，没有半分悔意。他一个伤害她一次又一次的人，说什么不想再次让她伤心。毕竟最后一道终极负担是用耑离的死来换取宁湄保护好耑府，只要耑府一切完整，自己就没有后顾之忧，哪怕是舍弃耑离这个身份。

“因为，你喜欢她。”一语击中，空气瞬间便沉默了。

男人神色微震，但转瞬又是一阵讥讽，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是不会对任何事情上心的。但却下意识的摸上自己没有任何温度的胸膛，“影族这次的修复秘术，效果甚好。”

人影消失不见，男人才神色蓦然转过头，或许这时最后一次了。

……

晨光熹微，北齐边陲，碎石城。

某间客栈内。

宁湄怒气冲冲的一巴掌拍在桌上，身边站着一大群管事，人人均面不改色，不以为然。走失了货物倒是及时报告，找到了就不以为然了？怒眸横扫众人，人人都低着头，远处还有几个一脸蔑视与不屑。

“这货原是由谁掌管的？”宁湄凝眉开口道。

“是我。”一个瘦高的男人出声，宁湄才抬眼打量，高颧骨，吊梢眼，山羊胡。一张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长相，却是变相的掌管着耑府三分之一的权利。

“张毅是吧？”宁湄道，心底却是在暗暗寻找他的情报。据暗情道：此人原为寒窗子弟，后因殿试落选，后变得嗜酒好赌，为耑离所用。下意识的摸了摸下颚，看来是个不好管理的硬骨头。

张毅原先站的比较远，见着宁湄开问，只好顺着回答道：“是。”并不想多加言语，毕竟这满室除了宁湄，唯独他身份最大。只要他不说什么，一个小小的二当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别见外，初次掌管多有不熟练之处，还望张管事海涵。”一改严肃笑意盈盈地望着众人。张毅则礼貌性的点头示意，依旧不言不语，周遭的人却更是看好戏一般，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尽了就没事了。

留一站在宁湄身侧，眼眸微瞥，二当家神色虽未表现的气恼，但紧抿的唇角却也是出卖了她，她没有办法。眼眸收回，细细思量这份任务的严重性，最后还是选择了原计划。悄然一瞬的与张毅神情对视，简单比作一个手势。张毅显然是有被提前告知的，沉沉的点了头。

阳光从东边拉到了西边，宁湄最终知道弄不出什么只好散会，单独一个人坐在房屋里，仔细思考。茶水不知换了几杯了，却不见它的主人有任何变化。

另一边，张毅站在城门口，带着行李。留一周身黑色包裹，站在出口等着。

张毅看见来人无奈的叹了叹气，提了提肩上的包袱，向前走去。人还未走上前，就挺见留一密语道：旁边酒巷。一晃眼人影就消失不见，仿佛刚才人不存在一般。只好无奈的掂量行程，这一趟估计又得延后了，只是不晓得这何时又开战，会不会殃及自己。跟上留一的脚步，张毅选了一个旁边的角落，用口哨唤来秘训的鸟儿，留下四字：情况有变。

酒巷往日繁华景象如今只剩悉数几人，雏凤之战后人大多数都迁移了，清冷的酒楼只剩甘醇爽口的酒香之气。留一站在阁楼上，示意张毅上去。张毅摸了摸稀稀疏疏的几根胡子，精明的眼眸微忧，莫非？但由于对自己充满信心，还是选择了走上去。

“吱呀”一声推开门，留一背对着自己。张毅步伐还是微微迟疑，迈得速度是正常的一半。

“主给你的任务是什么？”留一直接就开口道。

“将货物交给北齐。”张毅老实回答道。

“就这些？”留一显然不信只有这一点消息，否则张毅最近怎会频频异动？转过身看着一脸平淡的张毅，在耑府这么多年的摸打滚爬，积累了不少他自己的势力，如今这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若是他敢反着来，留一不介意让他人头分离。

空气里紧张的气息一蹴而就，张毅躲闪着目光，咽了咽口水，衡量了自己的武力，最终还是保命性的选择吐出心中的不甘。

“不是开战在即么，家主不在了，二当家又靠不住，我等混混到时候可有活路？”一口气说完，捏着包袱的手早已经冷汗一片。留一的目光在张毅的脸上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他急速吞咽的喉结上，很好，没有骗自己。

“没有的事，切勿听信谣言，辅佐好二当家，包你平安无事。”淡淡的提醒令一颗悬挂的心缓缓落下，张毅微微松开湿润一片的布襟，“是，多谢提醒。”

“还有。”

“你今夜的行动全在主的视线里，建议你还是伺候好二当家。”说完留一就化作一阵细烟闲散于空气中，张毅的腿脚微软，大口喘气。刚才留一使用的是什么自己全然不知，若不是她本身没有杀自己的意思，怕今夜就只有……

淡淡的月光照射进来，张毅的眼眸快速的转着，忽略刚才留一的威胁，记得她还说过一句话，自己如今的一切行动均在主的监视下，那么如此算来也就说他并没死，只是以另一种身份活着，可能的话主有可能不只是简单的东齐耑主。

想到这儿，张毅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令牌。这时那日在雏凤之战的战场上拾到的，据说是北齐女君所遗落，目前正派人秘密寻找。自己找人去调查过这块令牌的出处，很显然结果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可是若是将两事串联起来，好像自己掌握了一个大秘密一般，并且还有些轰动的大计划……

“姑娘，要不要来一碗？”卖茶水的小贩看着面前毫无神情的女子，笑意盈盈的吆喝道。宁湄没有意识到有人呼喊自己，还只是愣愣的停留在路边，小贩见状以为宁湄是聋子，连忙吆喝赶走。

宁湄抬起眸子，环顾四周模糊的来来往往，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路人，有些迷茫。是的。自从经历刚才一事后，感到了对自己甚至作为二当家的无力。以前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二当家当的令这么多人不服气，可是自己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想做好的每一件事都会搞砸。阿三死了，耑离死了，都是为了自己，可自己连一个服众的借口都没有。还有吟姗的下落至今未明，脸上浮现了一丝嘲讽，低喃：“真是没用啊。”

扬起头颅，可又觉得脖颈儿太过酸疼，所以又放下了头，眼神空洞的盯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路人。也丝毫不将路人的话放在心上，自然的大步迈腿离开。作为一个来自未来的人，虽说自己是秉承下山历练的目的，但是总感觉这目的早已经不在自己关注的范围了。

现在物是人非，欠下那么多承诺，总归还是要实现一两个的。先前觉得满了三个月的期限就离开，可现在自己却觉得还是要干出一番事业来。既然总觉得自己没用，那就做出点有用的事来证明自己。

所以不要以为宁湄会心态爆炸一度消沉，毕竟她何事都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

东齐。

“陛下，该喝药了。”皇后端着药碗缓缓走向还在处理公务的皇帝，苍老颓然的手却依旧有力地书写着奏折。“嗯。”皇帝低低地应了一声，却是依旧头都没有抬一下，皇后失望的垂下眼眸，但还是很快的敛住神色，姿态优雅地递上药碗。

“康王可否进宫了？”皇帝问道。

一旁的太监正准备回答，皇后却提前回答，道：“早在偏殿候着。”皇帝写字的手一顿，才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同自己一般年华老去，可现在的她依旧保持着最好的姿态侍候着自己。心间一动，放下手中的笔，似乎这个皇后早已经被自己忘了多年，如今这般应是有事求于自己。“可是有什么事？”皇帝问道。

“臣妾想问问，无忧的妻子是否是长公主殿下？”皇后瞿氏直接长枪植入的问道。皇帝的眉头一皱，正想不回答时，瞥见了皇后裙摆上的汤汁。叹了叹气，虽说无忧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养大的，这些年她没有所出，对待无忧与俊德是很好的了。

“嗯。”皇帝低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这些天臣妾找人算了无忧与二当家的缘分，只道是孽缘。而长公主殿下则是大吉。”皇后道。

“皇后有心了。”

“若是无事，皇后便回宫歇着吧。”皇帝道。

“诺。妾身就先行退下。”皇后俯身行礼，缓缓退去。

而此时的康王宇文里在这时走了过来，与一脸失望之色的皇后碰见。宇文里是一个药罐子，常年带着药味儿。皇后下意识的整理好微笑，按着惯例寒嘘问暖。宇文里依旧彬彬有礼，但是却是拒人千里的冷漠，一对一的适当回答。

走出殿外之后，皇后轻轻的嘀咕道：“这些年康王是保养的挺好啊，连脖子上的疤痕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