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旁边的那条蓝墨色的大河，如果没猜错的话，想必就是方才她们站立的地方了。

但凡是在凡间逗留千年不走的冤魂，十有八九是没办法说服他主动离开的。像这样的灵，基本上秉持着一个信念上千年，那已经不是一个信念，而是变成了夙愿，是一种执念。对于这样的灵，她的法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借助千机镯去寻找他的过往，找到他流连人间的源头，再想办法加以消除，这样才能让他自愿离去，进入千机镯转入轮回。如此，也算是功德一件。

幽老头说的时候，秦羽幽听得很懵懂。这一次小试牛刀，没想到真的就这样来到了过往。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虽然说在这里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没有机缘的人是看不到自己的，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

一回生两回熟，没办法，为了报答幽老头，拼了。

她站在千年前的洗尘江边，不远处有两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仔细一看，心里暗暗窃喜，没想到误打误撞，正看到那个云清跟他的姐姐九月。

秦羽幽随着他们一起往前，留神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云清是个八九岁的小童，九月的样子倒是没什么变化，除了穿着一身布衣，神色也没那么冷冽。

云清正扯着九月的袖子：“姐姐姐姐，那个小道士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对着他笑？”

九月弯下腰，用袖口的布擦去他嘴角的污渍：“姐姐哪有对他笑？姐姐是见他那身袍子好玩，才笑了笑。”

后面一人急匆匆追过来，远远看去，身上的袍子七零八落，就像是一片破叶，等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小道士。

“姑娘，你的帕子掉在我船上了。”

好老套的剧情，武侠剧里面经常出现，没想到这样一个清秀的小道士居然也会用。

九月转过身，低头伸手接过帕子，正要道谢，小道士已经转身离开了。江那边确实停着一叶扁舟，影影绰绰，轻的像一片叶子在江水飘荡。他竟然真的只是来还一个帕子。

小道士远远跳上那船，袍袖翩飞，倒真是颇有几分仙姿。

再过几日，秦羽幽才知道，这小道士真的是一名修道之人，十七岁的时候带着一只桃木剑辞过了师傅，来到了山下的无妄城，想着在山下斩妖除魔，做出一番功绩。

却没有想到，到了山下，只见到朗朗乾坤，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除了时不时的战乱横行，再也见不到一只山精鬼怪。

小道士想起来当初离山时夸下的海口，无颜回去，便只好在洗尘江边做了一个渡江人，日日夜夜免费渡那些无法过江的人。洗尘江看似平静，其实到中心的时候却很凶险，因此自古以来很少有人愿意当一个渡江人。虽然无聊，日子过得倒也是逍遥自在。

云清和九月是孤儿，每隔几日便要去对面的山上采药拿去医馆里面卖。慢慢的，小道士的心里，便有了一个娇娇俏俏的影子。

一日，船行到洗尘江中心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一叶小舟在江中浮浮沉沉挣扎了许久，九月终于力有不逮落进了水里。眼看着江水就要莫过头顶，小道士这才想起师傅教的法术，长袖飞舞，袖子将水中的九月卷起，落回了船上。

九月吐了好几口水，就要拜谢，小道士今天也不知道是风吹了他的脑子还是怎么的，顺口就当着她的面道：“要不就嫁给我算了。”

九月脸一红，小道士也自悔失言，连忙转过身，继续划起了浆。

转眼就是一年过去，小道士在这洗尘江上，来来回回也不知道渡了多少人过去，又渡了多少人回来。今日渡的是一个老和尚。

和尚穿着宽大的袈裟，端坐在船头，小道士在身后一下一下的摇浆。

船到中心的时候，和尚突然开口道：“如今妖魔四起，你在这里，又能渡得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能被你渡？”

小道士一愣：“妖魔？妖在哪里？魔又在哪里？”

和尚一笑，长身而起，青黑色的江面上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心非心，物非物。人在尘中，不是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