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顾冬和安媛也睡在一张床，从他们没长牙开始到他们识字结束。

而今晚，似乎都要重新开始。

“这张床睡得下三个人，我有位置睡觉，奶奶你不能赶我。我有地方睡，我以后就睡这…”安媛用被子蒙住头，倔强的毫无条理的说了很多很多。

奶奶拿她没办法，索性由她去看。

两个少年拿她没办法，季西溜下床，他准备去客厅的沙发度过一晚。顾冬还没离开，陪着安媛一言不发。

他还在回想，打开门的瞬间，那张出现在他眼前湿漉漉的脸。

顾冬知道，安媛很喜欢哭，但她又讨厌哭。

喜欢是因为她控制不住，讨厌是因为她不想被别人看见。

此时，蒙着被子的安媛，一定在里面哗啦啦的流眼泪。

“喂！我走了，”

夜再一次深了，四下都是梦的声音。安媛还蒙着被子，不肯出来。顾冬受不了来自深冬的威胁，也准备下楼去和季西挤一晚。

“不要走!”安媛嗡声说，顾冬一直认为她睡着，原来还在哭。

“我冷啊!姐姐。”因为被子都被安媛卷去，顾冬已经穿着睡衣在外面坐了好久。窗外的雪越来越密，顾冬也开始哆嗦了，“要不，你借点被子我?”

安媛果然稍稍放松了被子，顾冬连忙躺下去，躲进被窝。暖意袭来时，顾冬不由得感叹：“啊——舒服。”

可是，问题来了。他现在是和安媛在一个被窝吗?顾冬不可思议地扭动脖子，想看看另一边的安媛。然而，还没到合适的角度，就被安媛喊停：“背对我!”

顾冬果然乖乖听话不转脖子，翻身背对安媛。

“别动手动脚哦！”他在道晚安。

可安媛对睡觉一点也不感兴趣，却问：“那女人怎么了?”

那女人就是安媛的母亲安梦，顾冬从来没有听她叫一声“妈妈”。“那女人怎么了”其实就是“妈妈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没回来的时候，你妈和阿夏大吵一架，奶奶上去拉架，就都吵起来了。”

所以，就要夺回我在奶奶家睡觉的权利吗?安媛明白了，突然感觉正置身于冰窖，身体不由得瑟瑟颤抖。

幅度太大，惊动顾冬。顾冬连忙起身观望，才发现安媛的后背完全暴露于冰冷的空气中，他连忙为安媛掖好被子。

“不要动我!”安媛大喊，顾冬吓到连忙松手。

此时，顾冬的一只手支撑着他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悬在被子上空，想动又不敢动。

安媛还是趴在原处，一动不动。凌乱的黑发遮住她的半张脸，全身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

“我说了，背对我!”几近哀求的声音，顾冬这才知道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再也没有多想，他拉起全部的被子丢到安媛身上。

也是这时他发现，被子上有好几处都是湿冷的，顾冬没办法，将自己这边干燥的一部分又分给安媛，然后自己就蜷缩着身子躲进一小块被子下面。

这么小部分被子是没法聚暖的，顾冬睡了好一会儿被窝还是冰冷的。再加上要一直侧着身子，不能动弹，这对于睡觉从来不安分的顾冬来说，绝对是一大挑战。

所以，过去好久，顾冬还是无法入睡。

“睡了吗?”顾冬问，没人应。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正在顾冬纠结要不要起来，下楼和季西挤一晚时，背后突然袭来一阵暖意。

安媛挪近了一点，带来了被子也带来了温暖。

“不要翻身。”安媛说。

“原来…你也没睡啊!”顾冬心情大好，想着没白疼她。不过喜悦中却带着一丝尴尬和拘谨，毕竟除去不懂事的时候，长这么大，两人现在这么亲密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嗯！”安媛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过来一会儿，顾冬又问：“你没洗澡吧！”

“嗯?”安媛含糊。

“中午，你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就是这味道。”顾冬淡淡的说。

“我很臭吗?”一点也不像询问，反而更像威胁，安媛完全睡不着了。

“呃！还好，”顾冬轻笑，“粉笔的味道。”

你逗我，鼻子那么好使?安媛想到今天轮到她擦黑板值日。

安媛又往顾冬的后背移了移，顾冬刚刚的嚣张和得势一下子消失不见，只有战战兢兢，不敢出大气。

“不要翻身。”

又是这句话，顾冬已经被挤进了床角，被逼无奈，喊道：“看你哭会死吗?”

翻身看到了又怎样，哭了又怎样。

“你不死啊!我会。”

“什么?”

“我是说你翻身——会压死我。”

好吧！我认输。顾冬想，只要你开心，我永远认输都没问题。所以，你开心吗?所以——

“原谅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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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雪下得很大，黑的很深的夜，在大雪在装饰下居然有点白日的样子。

雪夜里，顾冬因为尴尬而彻夜难眠，然而睡不着的远不止他，还有安夏。

“还没睡?”叶南擦着头发，走进房间，却看见安夏还呆坐在床边，很不正常。

对，在叶南的眼里，一直扮演乖儿子的安夏突然和母亲吵架，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

“喂！”叶南将湿毛巾扔向安夏，希望能打断他长久的沉思，赶快回到现实中来。

冰冰的毛巾拍在脸上，安夏马上醒过来，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所以拿下头上的毛巾时，顺便埋怨地看向叶南。

可那小子一点都不在意，穿着睡衣又回到课桌前。安夏想起刚来的时候在课桌前睡着的他，连忙把毛巾扔回去，“你不睡啊!”

“我不困，这道题先做完再说。”叶南淡定地拿掉身上的湿毛巾，头也不回地专研他的数学题目。

“别做了！”安夏站起来，拿掉叶南手中的笔。“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趴在课桌上睡一晚?还说不困，明明就很困。”

叶南想笑，点点头迎合道：“好好好!我谢谢你，我这就睡觉。”

还真睡?安夏愣了，看着叶南爬上床，钻进被窝，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安夏握着笔，站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不尴尬。

“喂！”安静的房间里突然想起安夏试探的声音——没有回应。安夏深吸一口气，说：“我和我妈吵架了。”

话音一落，叶南就从被子里翻出来，好整以暇道：“说吧！”原来，这厮一直在等着他。

没错。回来的时候，叶南就被告知安夏与母亲争吵的事情，所以他才故意写作业到这么晚就等着他来找自己。

但也没想到这小子会这么犹豫磨蹭，他来的时候叶南已经困到睡着了。

叶南一开口，安夏也顾不得其他跳上床，盘腿坐下。叶南刚想要阻止，就被安夏的话给吓了回去。

“什么，你和你妈说要去当兵!”

“对呀！和你一样啊!”

“你来真的?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叶南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你什么意思?”安夏反而被气到了，感觉自己的真心又白白地浪费了。“我有那么随便吗?什么叫我来‘真的’，我一向很真好不好?我又不是顾冬。”

最后一句是安夏嘀咕出来的，在安夏眼里，顾冬什么时候来“真的”才算稀奇。叶南虽听到，但只是笑而不语。

“我和你说去当兵就一定会去。”安夏总结到。

“别!”叶南玩笑道。

“你!”安夏被气到无语，好半天整理词句说：“你现在怎么和顾冬一个样，就不能认真一点吗?我很认真的。而且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刚刚才经历一个争吵，安夏很严肃。

“应该不是顾冬吧！”一向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能把安夏气到无语，这技能应该只有安媛才会有的吧！“对不起哈！和安媛呆的时间太长了。”

“什么?”显然安夏还没有跟上叶南的节奏。

“好，我恢复正常。谢谢啊兄弟，你能那样说，我已经很开心了。不过，放弃吧！”

安夏持续生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干，还因此和妈妈吵架，全都是为了你——叶南。可到头来也是你，妈妈一起劝他放弃，“有你这样的兄弟吗?”

对于安夏鲜有的发怒，叶南也很不理解，“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这是为你好，当兵很累的……”

“很累就很累，你受的了为什么我就受不了?”抢话且逻辑古怪，怎么那么像一个人了呢？叶南心里纳闷，难道在一起呆久了人真会被影响?

“你怎么不说话了。”脾气越来越像安媛的安夏，又发出安媛般的逼问。

“为什么要这般坚持，”可以坚持到冲撞妈妈，坚持到与兄弟斗气，叶南不明白，一向温和的安夏怎么说变就变。所以，叶南重复道：“为什么?”

因为直觉告诉他，除了他还有别的原因，而且他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我答应你了。”

其实原因有很多，能说出的原因却只有这一个。安夏不再硬撑，倦意疯狂地席卷上来，他重重地躺下去，闭上眼说道：“我困了。”

好困好困，从放学铃响的那一刻起就好困。可是回到家，看见妈妈脸上冷漠的表情和奶奶倔强的身影，困意一下子被紧张慌乱替代。

想陪叶南去当兵不是玩笑话，但也不是信誓旦旦的约定。今晚说不说其实都没有关系，只是为了缓和气氛，为了将妈妈的怒火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所以，“妈宝”的安夏才会用坚定的口气对母亲安梦说：“我要去当兵。”连“妈妈”称呼都省略了，试探性的词语也没有，换成了决绝的“要”。

本就怒意满满的母亲，已经气得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只能用寒冷如冰刀的目光看着安夏。

可即使是这样，没有任何话语，目光射来时，安夏的心就开始颤抖。

他知道，他选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间说一个最不合适的话题，可想而知，母亲会有多生气。

“我要去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