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颜急急地穿过园子,向来时路走去。
没走多久,就碰上了沈安馨。她人还没到跟前,已瞪着眼睛吼上了:“出来也不知道带药,找死啊?”
苏默颜嬉皮笑脸地说:“干嘛生气?我这不是没事嘛。”
“你还敢有事?刚才枫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你要有事,他得要了我的命!”
“他就那样,心肠柔软,嘴巴刁毒。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习惯?我可早就麻木了。别理他,就会乱发脾气。”
“不只是他!铲屎官也给我打电话了,我都没敢说。若他知道了,估计就不是挨顿骂那么简单了,他得飞奔过来把我给撕了。”
“瞎说!他才不是那么粗鲁的人。你不告诉他是对的,他最近忙得都瘦了,我可不能再给他添乱了。”苏默颜将项链戴上,并贴身放好。
“是,他不粗鲁,我粗鲁……这香味真好闻!如果不是药的话,该多好!”
“如果不是药,我早就把它给你了。”苏默颜柔声说:“别担心我了,我真的没事。这些年,多亏有你,有哥,有他,还有那些关心我的人在身边,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只是……”
“只是什么?你一身才华,没有我们照样活得好。别动不动就说得好像是我们的功劳似的。”
“也是。我就是那打不死,灭不了的小强。”
“你不是小强,胜似小强。”
两人转过回廊,穿过水榭亭台,回到了原来灯火辉煌的世界。
苏凌枫迎风而立,等在园门口。他穿了件立领的中长款风衣,一条修身的牛仔裤,容貌没有太大改变,依旧冷冷清清的。
苏默颜小声说:“猜猜看,他又会怎么说教我?我要不要提前把耳朵堵上?”
沈安馨同样说得小声:“估计他也翻不出新花样了,你耳朵的老茧足够抵挡。”
苏默颜连连点头,差点笑出声来。
苏凌枫边走边脱外套:“天还这么凉,你就穿这么点衣服在外面晃荡,不冷?”
苏默颜陪着笑说:“还好,还好。”
苏凌枫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仔细扣好扣子:“酒会还要多久结束?”
“估计还得个把小时。你们去车里等,结束了我们就过去。”沈安馨说。
苏凌枫拥着苏默颜的肩就走:“早春天,你要多穿。要是着凉了,又该咳嗽了。”
“我知道……我知道了。让我去你车上睡会,我好困了,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苏凌枫的眉毛顿时拧巴得像解不开的绳索:“安馨皮紧了!胆子越来越大!又不是不清楚你的身体状况,还敢让你熬夜!她是存心不让我安生!”
苏默颜的困意化为乌有:“哥,这事跟安馨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帮忙。你千万别怪她!你看看我,不是活蹦乱跳地站在你面前么?”
“你就知道替她开脱……车就在前面,再有几步就到了。我给你煲了你最爱喝的汤,回家多喝点。瞧瞧你,都冻成冰棍了,还说不冷。”
苏默颜猴着脸说:“还是我哥最疼我,知道我最爱什么最需要什么。哥,你以后娶了媳妇,我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还怎么办。”苏凌枫的言语没有温度。
“怎么可能?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这是古语。何况,我只是你妹妹,估计都不是忘到九霄云外的事了。”苏默颜作哀怨状。
苏凌枫敲了敲额头,苦笑:“我说不过你。”他把座椅调到最舒服的档位,扶苏默颜坐好,又帮她系好安全带,“困了就睡。”
苏默颜实在太累了,两分钟不到便睡得人事不省。
苏凌枫摸了摸她的手心,松了口气。他理顺她的发,手指温柔地划过她的唇,在那里稍作停留,方才离开——那双浅白的唇上,什么也没有。他给沈安馨发了条简讯,发动汽车消失在斑斓的夜色里。
乍看之下,别苑还是当年的样子,仔细了瞧才会发现,外墙进行过粉饰,只是沿用了从前的颜色。屋里的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化,家具都是按照苏默颜的喜好重新购置的。
苏凌枫抱着苏默颜进了卧室,替她脱去外套和鞋袜:“我抱你上床?”。
苏默颜转了个身:“我想喝水。”
苏凌枫试好温度,把水杯送到她嘴边:“我盛点汤喂你?”
“不喝了,想睡觉。”苏默颜说着就要躺下,“我不洗漱了,不想动。”
“我抱你去?”
苏默颜挣扎了几秒,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你睁开眼行不行?”
“不行,不想。”
“那就别洗漱了。”
“要的。”苏默颜还是没睁眼。
“你呀……”苏凌枫看着又要睡过去的人儿,笑容满溢。“到了,你站好。”他把挤好牙膏的牙刷放到她手里,端了漱口水等待:“明天早餐吃什么?”
苏默颜草草漱了口,又马马虎虎洗了脸,懒声懒气地说:“我不挑。”
苏凌枫笑道:“你真的很像猫!”
苏默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才不要当猫!胖成拖布那样我就不活了。”
“你能长成拖布那样,我就开心了。”苏凌枫牵着她的手回到房间,取了睡衣放到枕边:“换了衣服再睡,我做事去了。晚安!”门刚关上,他的神色便不似刚才那般愉悦。他摸着狂跳的心脏,笑得苦楚又无奈。他锁了门关了灯开了窗,放满一池凉水,将身体没了进去。
这个季节,风依旧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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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苍翠,云霞如织。午后的阳光疲沓无力,和这个季节一样叫人提不起精神来。开到尽头的花不肯卸下残妆,飘荡着颓靡的香,如残年的妇人,迟暮哀伤。
丁浩楠正依着梧桐树看风景,忽而听见身后像是有人在跟自己说话,便回头看了看。只见一个姑娘咬着嘴唇,含笑而立,脸上是打扰别人的羞赧与抱歉。她秀美端庄,不施粉黛,身穿浅紫色的掐腰小棉服、一条没有装饰的牛仔裤、一双和裤子同色系的平底小皮靴。垂腰的长发披在身后,黑得像是夜晚遗失的心事,坦白明了地摆放在你面前,全然不怕人翻看。好清爽的姑娘!“有事?”
“请问去朝歌国际怎么走?”那姑娘将挎着的鼓囊囊沉甸甸的包从左边换到了右边,揉着肩膀问。
“前面的十字路口过地下通道,穿过正对面的公园,向南走500米就能看见了。”
那姑娘道了谢,边走边叹气:“好难找!”
哪里来的香气,幽淡清雅,如此好闻!“我刚好要去那里。一起?”丁浩楠吸了吸鼻子,确定了香气的来源。
那姑娘很是欢喜:“可以么?”
“当然。你去那里做什么?”
“找朋友……玩。”
“你有朋友在朝歌国际?”丁浩楠多看了那姑娘几眼:看这年龄和打扮,分明是刚出校园的大学生。可朝歌国际是什么地方?那是只有在职场千锤百炼,已然成精的人才有资格进入的修炼场。她这朋友该是长辈级别的了吧?他管住嘴,没把那份疑惑说出口。
那姑娘的目光轻飘飘地飘过他的脸:“谁规定只有同类才能做朋友?我是小土豆,不代表我的朋友也只能是土豆,就不能是个胡萝卜或者西红柿牛腩啥的?还能凑成一锅菜。”
丁浩楠噗嗤笑了:“你是做什么的?”
那姑娘慢条斯理地说:“挖土豆的。”
丁浩楠的心竟莫名欢喜。他有问题想问,又怕唐突,思忖后放弃了。
那姑娘又慢吞吞地说:“你如果再问我问题,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坏人了。”
丁浩楠笑道:“我像坏人?有我这样的坏人么?”
那姑娘的眉宇间闪现一点调皮的讥诮:“不好说。毕竟‘衣冠楚楚’这个词有时也和‘道貌岸然’结伴同行。”
“小小年纪,嘴巴还挺厉害。”
那姑娘双眉微蹙,眼里闪过一丝波动。
“生气了?你讨厌别人说你年纪小?”
“何来生气一说?我是在想,你为谁难过,又因何寂寞?”
“我难过?我寂寞?何以见得?”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的心。别叫我女巫,我只是颗小土豆。”
“不,你是女巫,货真价实,旷古绝今。”
那姑娘指着一幢写字楼说:“那就是?我到了。”说完,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跑开了,单薄的身影穿梭在人潮与车流间,很快便没了踪影。
丁浩楠正要跟过去,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车窗摇下,露出姚慕白的脸:“丁公子还真是悠闲,不着急赶会议?”
“我这不是会前减压嘛。你看到刚才那个小女巫没?”
“小女巫?”姚慕白哂然,“还不收心?又看中哪家姑娘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问问她用的是什么香水。真是不可思议,那香气我从没闻过,简直好闻到让我着迷!”
“能你说出这番话,那香绝非凡品。女巫回头再找,咱们先解眼前的局。”姚慕白想起萧暮雪最是爱琢磨香料,心下多了丝悲戚:你若还在,说不定能调配出举世无双的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