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四姑娘。”蝉儿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唤自己，不情愿地睁开眼。刚刚忽的一下，蝉儿还以为自己仍在七子山上呢！

　　她有些认床，离了七子山，没有了母亲在身边，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一直悬着，夜里怎么都睡不安稳。

　　此刻夜色还是浓重的很，屋内微弱的烛光并不能照亮多大的地儿，文听蝉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妇人。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两鬓都染了丝丝银白，穿着暗青色的上衣与深蓝色的马面裙，油光发亮的独髻上插了一支银簪，打扮倒是十分精神，细长的眼像是坠星，炯炯有神。

　　“四姑娘，您该起身了，梳洗一下便去文麟院候着给夫人请安吧。”她面无表情地道，声音很平稳，略有些刻板。

　　“你是何人？”蝉儿还未睡醒，半眯着眼，说话有些艰难，脑子里不断猜测面前人的身份。

　　“婢子是吴姨娘身边的妈妈，姓袁，府里人都叫婢子一声袁妈。”袁妈微微一笑，笑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文听蝉揉了揉眉心，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姑娘您初来乍到自是要去的早些。”袁妈怕蝉儿不乐意，还特意指了指窗外，：“其实也不早了，四姑娘您听，外头扫雪的下人都快把雪扫完了。”

　　“嗯，知道了，这就起来。”听到这般说，蝉儿自是不会作娇，掀开被子便下床来。

　　“昨儿个您不知礼数顶撞夫人，待会儿可得好好跟夫人赔个罪。进了文麟院说话做事处处都要得体，多看眼色少说话。”袁妈一边为她穿衣一边教导，她是吴姨娘身边最得力的妈妈，现在是被派来提点蝉儿的。

　　“嗯，蝉儿记着了，谢谢袁妈！”蝉儿对她甜甜一笑，袁妈的话虽然有些生硬刻板，可她能听出这都是为她好，由此小蝉儿对吴姨娘的印象也好了三分。

　　“嗯，还有，您对两个嫡姐姐也要尊敬些。二姑娘性子爽快嘴巴利索，你对她要懂得隐忍，有了委屈先自个儿吞着，三姑娘倒是个柔的，待人也好，您瞧瞧这一身的衣裳，尽是三姑娘派人送来的。”

　　文听蝉的衣裳还未来得及做，文听书便先把自己穿不上的衣裳翻出来给她送了来。文听书的衣裳素净是素净，可她作为嫡女，用的衣衫料子都是顶顶好的，虽说是旧衣裳可看上去还是跟崭新的一样。

月白色的呢绒嵌纹深衣边上滚了深灰色的兔毛，不够鲜艳俏丽却自有一股大气，蝉儿穿在身上倒也不显得突兀。

　　“待会儿三姐姐也会在吧，蝉儿该是好好谢谢她。”蝉儿勉强一笑，经过昨天的事儿她对王氏文听晗文听书几人还是有了隔阂的。文听书看似软和可到底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她心思细腻，凡事都想得多些，算计得也多些，这让蝉儿本能地产生一种排斥。

　　袁妈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略有不快，她加重了语气道：“四姑娘，夫人嫡姐教训庶女是应当的，且不论是真错了，纵然是夫人冤枉了，自个儿也得受着！”

　　蝉儿自是听得出意思的，她有些委屈地低头却不肯附和袁妈。

　　袁嬷妈心底叹了一声，想这四姑娘刚进府，确是要好好调教一番啊。

　　待过些日子，她就会懂得这深门大院里头的规矩了！

　　她不欲现在与蝉儿纠结这些，撇开了话题：“过些时候四少爷也会同姑娘您一道，您”

　　“是吴姨娘的……”

　　“是夫人的四少爷。”袁妈纠正了她的话，动作轻柔地为文听蝉打好衣裳上的最后一个结，严肃地道：“府里所有的姑娘少爷都是夫人的孩子，姨娘这称呼不过是往好听了的唤的，实际上也只是府里的一个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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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蝉儿明白了。”

　　待到蝉儿都收拾妥当了，遥远的天边才露出几缕暖色的曦光，袁妈看着铜镜里的蝉儿，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讶。

　　褪去麻衫，点染粉黛之后的蝉儿居然会如此好看，五官长得真是标致得紧，琉璃般的眼珠子充斥着纯真清灵，仿若天地间最干净的物儿，可眼角微微上翘，又是平白添了几分媚态。

　　清纯与魅惑并存，天使与魔鬼同生，她日后定是个颜倾天下的美人儿。

　　不亏是那人的女儿！袁妈心中叹道。

　　“这是我吗？”蝉儿也被铜镜里的自己惊呆了。

　　“四姑娘生得好。”袁妈忍不住夸了她一声，之后却是把镜匣子合上了。蝉儿恋恋不舍地看着袁妈合上匣子，随即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袁妈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们去见吴姨娘吧。”

　　“好。”蝉儿跳下凳子，很自然地想去牵袁妈的手。袁妈愣了一下，避开了。“作为闺阁姑娘千万记得要进退有礼，端庄大方，您是主子，而我只是婢子，主奴有别，下次万不可如此。”

　　“晓得了晓得了。”蝉儿无奈地应道，这位袁妈还真是迂腐刻板的很，规矩也不少。走到门边，蝉儿突然想起了添香，问：“袁嬷，添香呢？我记得她是守夜的，现在怎么都不见她？”

　　“添香守夜时懒散懈怠，方才她竟敢独自回房歇息不顾四姑娘，被婢子罚去挑水了。”

　　“这……”

　　“四姑娘放心，过些时候她受完罚便会回来的。”

　　“好吧。”

　　蝉儿随着袁妈进到了吴姨娘的房间，吴姨娘的房间虽不及王氏的奢侈华贵，可还是超出了一般姨娘的规格的，王氏并不苛待她。

　　“吴姨娘，四姑娘来了。”袁妈对吴姨娘道。

　　“嗯。四姑娘昨夜睡得可好？”吴姨娘温婉地道。

　　“睡得很好，谢谢姨娘惦记。”蝉儿应道，眼神却是一直在吴姨娘身边的男孩子身上打转。

　　他穿了件蓝色素面袍子，个头看上去比蝉儿高些，相貌清秀周正却还未脱了稚气，想必便是文府四少爷文容吧。

　　吴姨娘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随即为之介绍：“四姑娘，这是四少爷容哥儿。容哥儿，快来见过你四妹妹。”

　　“四妹妹好。”文容依言对蝉儿浅浅鞠了一躬，蝉儿抿唇一笑向他回礼，“四哥哥好。”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