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已经走远了！”言兮见那行契丹人已经走远，吟雪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态，忙安慰道。
“长公主……”吟雪压低了脑袋靠在言兮的怀里。九年前，契丹人“打草谷”，将吟雪住的村庄夷为平地，上至耄耋老者，下至新生婴孩，全部惨死在契丹人的屠刀下，可怜吟雪最小的弟弟出生才三个月，吟雪永远忘不了他睁圆的瞳孔向这世界做得最后挣扎，吟雪当时吓晕了过去，逃跑时弄得蓬头垢面再加上被溅到的血迹，契丹人以为是吟雪死人，才让吟雪大难不死，躲过一劫。
“都过去了，吟雪，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言兮轻拍着吟雪安慰到，只是言兮心里也没底。“何日平胡虏，将军罢远征。”虽然，眼下打了胜战，契丹人一时歇战，可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况且各节度使拥兵自重，暗地里向契丹人暗送秋波、准备叛变称帝的不知有多少。
“昌裕茶坊掌柜在施粥了！”
“走走走”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忽然往一处叫昌裕茶坊的店铺赶，言兮为了转移吟雪的注意力，便提出一起去看热闹，两人便跟在这群人后面。
“昌裕茶坊张掌柜真是个好人啊！”
“是啊是啊，自从前几年出了那事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不仅将总店从东市迁到西市，对我们这些穷人也慷慨好多。”
“唉，你们知道吗？听说是余新茶铺的郭掌柜对昌裕茶坊的张掌柜有恩哪。”
“你知道个啥，是因为余新茶铺是汴梁最大的茶商，昌裕坊竞争不过，负气将总店搬到西市。”
……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言兮大概明白，这昌裕茶坊张掌柜前几年因为什么事，突然将总店从东市迁到西市，并且人也开始变得乐善好施起来，在西市百姓口中赢得一众好评。
言兮到那时，只见昌裕茶坊门前已排成长队，密密麻麻的一行人，好不热闹。
言兮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觉得甚是无趣，虽然对昌裕茶坊的张掌柜充满好奇，但奈于人多，也不好前去拜访。
深春时节，天气渐渐渐好了起来，冬日的阴霾也悄然散去。其实这个时节，最是青黄不接的日子，昌裕坊这次施粥无疑是雪中送炭。
前不久，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场雨，跟着也冷了一阵，人道是“春雨贵如油”，几场雨下来，说不定今年又是一个大丰年。不过下雨天，呆在皇宫比较好，只是待久了，像言兮这般，都霉透了几次，幸好这几日，天气尚可，这把言兮发霉的心境带出来晾晾。
眼看着不久将要封丘门落锁，言兮这次出宫，细算起来，好像两手空空，甚是觉得不太划算。
“吟雪，我们去昌裕茶坊瞧瞧？”
“公子，我听说今天昌裕茶坊的张掌柜亲自施粥，去他家的店里估计也只能干坐着喝喝茶了吧？再说了，封丘门快要落锁了，我们还是赶紧往回走吧！”
“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先不着急，我们只是去看看，反正都到这了，不用多说了，就按我说得办得了。”
言兮快到昌裕茶坊大门时，只听得一个声音响起。
“实在对不住，今天粥已经没有了，还望各位海涵，张某能力有限，各位没领到粥的乡亲，请受张某一拜。”
只见那张掌柜向着排好秩序的拱了拱手，那队伍便哄得散开了，没领到的尽是摇头，暗恨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等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言兮看见张掌柜嘱咐完下人，正欲进店，连忙嘟嚷了一句“张掌柜，请留步！”
张掌柜回头看见言兮，笑着问道“二位是找张某吗？”
“对！”言兮回了个见首礼。
“二位找张某可有什么事？”
“久闻昌裕茶坊张掌柜为人乐善好施，在汴梁城人人称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那是乡亲们抬举老夫了，乐善好施四字张某受之有愧，只是尽点绵薄之力罢了！张某还有要是在身，二位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先到敝店喝口茶，我吩咐管家招呼一声，失陪！”说完便准备离开。
看来这张掌柜对生人还是存有几分疑心，三言两语就快把自己打发走了，言兮心想此次若未得相见，下次再来叨扰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在下曾经听说张掌柜的昌裕茶坊曾在东市和余新茶铺不分伯仲。前几年，张掌柜不知何故突然将昌裕茶坊总店迁至西市，坊间传言是张掌柜竞争不过余新茶铺，不得不出此下策。如今，张掌柜在西市盛名远播，料想不日变可重回东市，和余新茶铺一较高下！”
言兮也不管自己说得对不对，反正把道听途说地稍稍加工一股脑得全都吐了出来，张掌柜按理终归会有个解释。
只见张掌柜肩头微微颤抖，由于背对着言兮，言兮看不见他的表情。
“公子所言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张某自问扪心无愧。昌裕茶坊竟然已经搬到西市，便再也没有回东市的道理。余新茶铺郭掌柜乃侠义之士，张某做得再多也不及郭掌柜一根手指头，更不存在和郭掌柜一较高下此类缪言。”不知道张掌柜是因为累了还是被言兮一番话弄得心情不好，声音有些沙哑。
“晋国御茶司向来只认昌裕茶坊，即使余新茶铺已经做到全汴梁第一，依然入不了皇室名册，张掌柜可知为何？”
“公子，你……你再说什么？皇宫里的事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何关系？”吟雪急忙扯了扯言兮的后衣襟，生怕言兮暴露自己的身份。
言兮知道提起皇家御茶司，张掌柜不可能不无动于衷，自己一身男装打扮，料想张掌柜也不会猜到自己是当朝长公主，届时自己随便找个名头糊弄过去，也不会存在暴露身份一说。
“还请二位先来敝店先喝口茶。”张掌柜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言兮也没多说就着张掌柜的指引坐了下来。
店里的伙计很快便上了一壶茶。
“这是本店的招牌——沉香菊，二位公子请慢用！”
“张掌柜客气了！”
“公子既然提起皇家御茶，想必也知其中厉害关系。”
“张掌柜严重了，在下只是刚好有至亲在那当值。”
“张某不知二位是何身份，但张某自认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做得都是正经买卖，绝不辜负皇恩浩荡！”
“张掌柜一身正气，我当然明白，只是如今这世道……”言兮欲言又止，自从父皇去世后，南方诸国贡茶多有懈怠，皇家御茶品质、数量皆大为削弱。朝廷一方面要改善现状，另一方面又不想多加斥责、激化南方诸国矛盾，以免南北夹击、腹背受敌，只好放宽民间茶市贸易，借以抽税养兵。余新茶铺、昌裕茶坊、玉茶馆等原先饮茶为主都店铺商行纷纷做起茶叶贸易，好些人靠着南北贩茶富甲一方。而朝廷御茶司甚至暗中委托昌裕茶坊代行贡茶事宜，只不过由官府征收悄悄转为民间收购！
“本店规矩，还请公子勿论国事！”
“张掌柜为人审慎，难怪朝廷将此大任交付于你。”
“即是不可轻言之事，看来公子那位当值的至亲也不是特别懂规矩，哈哈。”
泄露朝廷机密可是大罪，言兮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将了一军，只好也讪讪地跟着干笑了两声。其实，言兮一向不太过问朝中之事，只是自己母后张太后嗜茶，言兮为表孝心，时常亲自去御茶司挑选茶叶，和御茶司的人自然熟络，长久以来也听得些故事来。
“今天算是明白为什么御茶司没有选择余新茶铺了。”
“其实不是御茶司没有选择余新茶铺，而是余新茶铺的郭掌柜没有选择御茶司。”
“这又是怎么说？”
“余新茶铺郭掌柜实乃当是豪杰，官府有些事，郭掌柜看不过去，也不愿意掺和其中。罢了罢了，勿谈国事，老夫一介布衣，承蒙御茶司不嫌弃，做点小买卖，一言一行皆按官府意思，不求富贵，只求无灾。”
“那照这么说，御茶司以前也联络过余新茶铺。自古民不与官斗，余新茶铺郭掌柜既然敢拒绝御茶司，想必背后厉害关系应该也不一般！”
“没有没有，我与郭掌柜相识多年，他也不过是个小小茶商而已，去年，他的几千斤上好茶叶还被官府扣押过，几经打点，最后到了手上竟不足百斤。我们平头老百姓，做些买卖也不容易啊！”
这张掌柜说的，言兮时而觉得那郭掌柜很是厉害，背后势力强硬，一会又觉得只是个普通商人，好像张掌柜故意在隐瞒些什么。弄得言兮都不知道那余新茶铺的郭掌柜到底有何来头，越想越觉得好奇。
“公子，时辰不早了。”
言兮和张掌柜聊着聊着竟忘了时间，直到吟雪提醒才反应过来，再不回去恐怕就赶不上时间了。言兮赶紧拜别了张掌柜，那张掌柜也只是客气地挽留一下，并未再多说什么。
“余新茶铺，郭掌柜！”言兮在回宫的路上，心里一直默念着，下次出宫目的地就是你了，非要亲自会会那个郭掌柜，看看到底是一介布衣茶商，还是另有靠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