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夫人房中自是热闹非凡，大家都在同她道贺。长夜则赔在她身边，一脸宠爱地看着她。我虽人来了，可却无半点心思来分享这份喜悦，只默默地立在一旁。不知何时，鸾夫人亦来到我身边，同我说道：“你看哪！将军始终最爱晰夫人，晰夫人每次有孕，将军都是如此开心！”

我心中微苦，随口答道：“若是鸾夫人您有孕，想必将军也一样高兴……”

“我有孕？”鸾夫人却似自嘲般道了一句：“我怎能有孕！”

我回过神来看向她，她却又扬起笑脸，迎上前去对晰夫人说些祝福的话。似乎在很久以前，她亦表露过自己不会有身孕的意思，可是，这是为何呢？一时间，我只觉得这整个将军府中是如此的迷雾重重，似乎人人都有秘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互知晓各自的秘密，我只知道，他们全都不想让我知道他们的秘密！

我不知道自己同长夜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是我越想靠近，他便越想要躲。待伤势大好后，我依旧天天去往鹿鸣关，不为别的，只为想时时刻刻都离他近一些。而他所呈现出对我的漠不关心，我总觉得是刻意。

日子就这样如白驹过隙，一天一天从指尖溜走。塔库依旧不时来犯，只是始终未占得半点便宜！这日，我正同往日那般，与众人站在一处，修习武艺，只见赵越引着两个人正往这边走来，定睛一看，却是鸾夫人和予扬两个！心中虽疑惑他们为何来此，可既见到了，却不好不去打声招呼。于是我迎上前去，笑道:“鸾夫人怎的来此？予扬也来啦？”

予扬依旧彬彬有礼，道:“藜姨娘好！”

鸾夫人则笑意盈盈，说道:“予扬如今大啦！理应多来军中走动学习，好早日成为将军的左右臂膀！我日前求了将军许久，又找了夫人帮忙去说，才求得将军同意，今日前来！”

我点点头，又问:“现下是要去见将军吗？”

赵越道:“已见过将军了！将军令我带着鸾夫人和小公子先四处看看，之后再作安排！”

“予扬如此积极向上，将军必定十分喜欢！”

自此，予扬被收编进了队伍之中，长夜的意思是，既要参军，那便要认认真真、脚踏实地，不得有半分玩耍之态，不得有半点优待之处。小小的予扬就这样住到了鹿鸣关，住进了军营之中，与大家同吃同住，同操练。长夜亦吩咐手下之人打造了适合予扬的盔甲和兵器，予扬亦同我一起，站在了队伍的最后方。所不同的是，我可以随心所欲，不想练便可以不练，而予扬却只能在大家都休息之时才得以休息。每每我见他认真努力的模样，都心生怜意。鸾夫人更是心痛得不行，日日都同我一起，晨起去往鹿鸣关看望予扬，酉时又一起回将军府。我惊讶地发现，鸾夫人骑马竟也骑得颇为不错！与她言谈之间才知晓，原来他们鬼夷一族自幼便在马背上长大，人人皆通马术！

这日，午膳之后，我一个人在军中四处走动。走着走着，却瞧见予扬和鸾夫人正在一树荫之下说着什么，予扬低着头，时不时地抬手抹抹眼泪。我走近前去，只听鸾夫人道：“你现下所受的苦，同你父亲幼时比起来，不算什么！你也当坚持些！”

予扬抬眼问鸾夫人道：“鸾姨娘，您说，是不是因为我娘亲不得父亲宠爱，父亲才会如此对我，叫我吃苦受累？”

我心中一惊，予扬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莫不是军中有人胡乱说话，教他听了去？若是这样，也不知他们议论芸夫人的事到何种程度，予扬又听了多少？

鸾夫人更是大惊，厉声道：“这样混账的话是谁同你讲的？我倒要叫你父亲以军罚处之！你父亲疼你爱你，才会如此严厉的要求你！你若不用功些，将来若上沙场，可怎么是好！”

“可是……可是……”予扬小心翼翼，还是说出了口，“若是鸾姨娘您的孩子，父亲便舍不得对他如此了吧……”

鸾夫人倒吸一口气，无比坚定地对予扬说道：“你放心，鸾姨娘是不会有孩子的！这一生，不论你父亲同母亲是否能冰释前嫌，鸾姨娘都只有你一个孩子！”

予扬听了这话，哭得更加伤心了！鸾夫人心痛地揽他入怀，说道：“快别哭了，叫你父亲瞧见了不好！”

予扬又抹了抹眼泪，鸾夫人拉起他往前走去，边走边道：“你看你晰姨娘和藜姨娘，哪个不是这么过来！女子都能做到，你是堂堂男子汉，怎能不做到……”

他们渐行渐远，我亦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只见予扬不住点头。鸾夫人对予扬，实是尽心尽力了，只是，寄期望于养子，始终不及自己有个孩子啊！

秋去冬来，一转眼，又是一年末。往年塔库皆因粮草不足，入冬之后多半不敢轻举妄动，可今年却不同于往昔，冬日里也依旧时时来犯。长夜亦因冬日中各路眼线、暗哨等侦察困难，而感到战事吃紧，时时留宿鹿鸣关。腊八这天，本应由苜郡主带着大家一起四处祭拜，可我和鸾夫人却因心中记挂着长夜同予扬，想要急急赶往鹿鸣关。苜郡主也不强拉我们一起，却仍坚持要我们喝碗腊八粥再走。我和鸾夫人只得坐下，心不在焉地喝着粥。

“你看看你们！”苜郡主看看鸾夫人，又看看我，道，“老爷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哪里就能让你们担忧成这样呢？！”

我只隐隐觉得不好，却又不敢说些什么。塔库今年一反常态，不知天沐王子又耍些什么花招，又准备了多少后招在等待着长夜！我不知鸾夫人是否和我有同样的感觉，我们都只默默无语，低头喝粥。

只听苜郡主又道：“晰夫人也是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现下有了身孕更是需时时休息！今日也一样，说是吃了安胎药，正歇着呢！不过有孕亦是好事，失了予择，我们大家都不好过……”说着，她便转向鸾夫人，“你也同我一样，是个福薄的！比我还先几个月跟在老爷身边，竟到现在也未有一儿半女！”

鸾夫人身子微微一颤，脸上扯出一个笑容，道：“上天不给，奴也无法……”我看着她，心中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先时她笃定了自己不会有孩子，现下这么说，莫不是有何隐疾在身吧？

“是啊！上天不给，又有何法……”苜郡主却也在一旁感慨起来，不知是否是想起了自己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儿。她却未向我说过这个，想来长夜在我房中只是同我相拥而眠，她亦是知道的。也是，在这整个府中，只要她想，没有何事是她不能知道的吧！

喝完腊八粥，我同鸾夫人便匆匆赶往鹿鸣关。苜郡主虽无可奈何，但也不曾说我们什么。这一日里，我们都未曾见到长夜的面，只听说他在议事帐中同各将领商议着什么。申时二刻，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扬扬洒洒。临近酉时，那雪却越下越大，狂风呼啸着犹如猛兽咆哮！眼看着地上积雪越堆越厚，天色也越来越暗，我和鸾夫人待在帐中来回踱步。我将门帘子掀起一角，立时寒风扑面，抽得我脸颊生疼！

“瞧这样子，怕是回不去了吧？”我道。

“那便不回去了！”鸾夫人道。

晚膳时分，风雪渐小，天上乌云渐渐散尽，竟露出好大一轮月亮来！犹如银盘悬挂在半空中，刺得人目眩！加上地面积雪反光，整个周遭竟明亮起来！用过膳后，我同鸾夫人一起登上了城楼。当年我参与造就的铁面城墙依旧还在，铁墙上各个供以瞭望的窗口前均有士兵把守。鸾夫人走到一窗口前，想要看看关外的样子，可那看守的士兵却踟蹰着看向我。我不解其意，想是在寻问我的意思？我试着点了点头，那士兵便退到一边，让鸾夫人凑了上去。

鸾夫人将脸凑到小窗上，看不多时便退了回来，对我道：“关外亦同关内一般，白茫茫的一片，瞧也瞧不清！”

我同鸾夫人便又在城楼上缓缓而行，她又道：“你如今很不一样了呢！”我隐隐猜到她所指何事，因此只静静地听着。果然，她继续道：“方才那士兵要先问过了你，才肯让我进前去看，可见，你在这军中，已颇有份量了！”

我笑笑，道：“奴只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得大家抬举些罢了！”

“你也太过谦逊！前几日，予扬练兵辛苦，同我哭诉，我都拿了你和晰夫人做例子，要他坚强些呢！”

我默默回想起那日所见，因鸾夫人并不知我就在一旁，心中难免有些尴尬。

走了一段，藜夫人又开口道：“今年塔库一族果真猖狂么？咱们白天鹿鸣关，晚上将军府的，竟也不得见将军一面！”她从不过问军事，现下问起，是连她亦觉得今年不同于往年么？

自入冬以来，我便时时心神不宁，也不知是因塔库的反常之举，还是因着长夜同我的疏远。现下鸾夫人既问，我便也如实相告，道:“奴在鹿鸣关待了这么些年，头一次在年关将近时，见到塔库大军如此频繁来犯！加之冬日里探察敌情困难，想来将军亦是伤神得很！”

“听闻，将军近来同各将领议事，是想要主动出击，早些解决塔库问题，是也不是？”

我楞了楞，问道：“这奴倒不曾听说，鸾夫人您从何处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