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躬着身子回话，“具体奴才不知道，不过皇上百神庇护，想来是不妨事的，娘娘还是快回殿里去吧。”

“你去打听皇上有没有事。”温扶染吩咐了一句，在曼青的搀扶下回了寝殿。

曼青走向衣柜，一面道：“娘娘，外头露重，您这衣裳难免沾了些水汽，换一套吧？”

温扶染刚要答应，忽然瞥见衣柜的门有些不对，她受训过的人各方面都是极敏锐的，立时便道：“不必了，就这么一会功夫不会有事，你先出去吧，无事不要进来打扰，本宫要睡了。”

曼青不明所以，但是主子的话是不能违逆的，答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寝殿。

室内一片静默，柜门无声开启，一袭黑色劲装的寒枭从里面跳了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温扶染，“皇贵妃娘娘对皇上的龙体很是关心啊。”

温扶染本能的看了看左右，方走至寒枭面前，低声道：“你小点声，仔细给外面人听见了。”

“你在后宫如鱼得水，区区低贱舞女的身份就能煊赫至此，还有什么好怕的？”仍然是讽刺的语气，声音却降低了许多。

温扶染叹了口气，并不理会寒枭的嘲讽，亦不解释一个字，只是道：“他定然下令搜宫，我这里也不安全，趁着没人过来，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娘娘很该把我交出去才是，您亲手抓到了刺客，这可是头功，指不定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呢。”

眼看着温扶染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寒枭心里先是快意，接着又是说不出的苦涩难过，他原不想这样讽刺于她，这么久没见了，他对她思念得紧。

可是一想到她日夜伴在冷烨华身边，寒枭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那讽刺的话语压根就停不下来。

“若你定要嘲讽我心里才高兴，你就尽管说尽管喊，最好声音再大些，把宫人太监们都引过来，最好冷烨华也来，当了他的面让他知道，咱们是一伙儿的，都是入宫来杀他的。”

温扶染声音颤抖，却带着异样的决绝。

“你——”寒枭垂下眼眸，忽然有些不敢直视温扶染。

过了良久，他长叹一声，刚要说话，外面忽然又是声音震天，脚步匆匆，一大队侍卫闯了进来，站在院中叫道：“皇上有旨，搜查各宫。”

曼青飞快的跑出去，厉声呵斥，“你们搜宫也不睁大眼睛瞧清楚，这里是嘉禧宫，皇贵妃娘娘已经睡下了，惊扰了娘娘，你们担待得起吗？ ”

侍卫气焰立时低了下来，“这位宫女姐姐，咱们也知道这是皇贵妃娘娘居所，然则圣旨已下，咱们也不能抗旨不遵，娘娘深明大义，想来不会责罚我等。”

语气虽软，意思却坚定，是必然要搜查的。

温扶染看了寒枭一眼，寒枭却一动不动，她无奈至极，只听外头侍卫又道：“宫女姐姐，若刺客已经潜入嘉禧宫，一个不慎伤了皇贵妃娘娘，只怕姐姐也担待不起。”

曼青一惊，暗想侍卫说的确实有道理，刺客连皇帝都敢杀，何况是皇贵妃呢？

不由自主的就点头。

眼见情势紧急，温扶染来不及多想，推着寒枭就上了自己的床榻，拉过被子将他兜头盖起，自己也进去，四下里遮掩严实，只露了个头，做出一副刚刚被吵醒了样子。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吵？”

曼青抢在侍卫前面冲进来，挡在温扶染床榻之前，冷声道：“你们要搜便搜，娘娘这边，却是别想接近。”

侍卫们都知道温扶染如今是冷烨华心坎上的人，哪个不要命的敢乱瞟乱看？

四下里乱搜了一气，自是一无所获，有个侍卫却大着胆子来到曼青身前，身子弯得极低，恭恭敬敬说道：“臣等乃是奉旨行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莫怪。”

温扶染不答，曼青却冷哼一声，“你连娘娘床底下都瞧了，还不赶紧滚？”

几个侍卫不停的道歉，却是眼睛四射，除了不敢看温扶染，连床顶等处都看了个遍，才一面谢罪一面退了出去，曼青气愤道：“娘娘，明儿个定要把此事告诉皇上，他们竟敢如此冒犯娘娘。”

“罢了，奉旨搜宫也有可搜可不搜的，他们连本宫寝殿都敢进，若不是奉了明旨，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你去吧，今晚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一个字也不许怨怼皇上。”

曼青心中一凛，却想不通冷烨华为何会如此，只得慢慢退了出去，小心关了殿门。

温扶染凄然一笑，“我的处境，你也都瞧见了，他从不信任我，种种监视试探不一而足，你还觉得我在享福不成？”

刚才侍卫搜查寝殿，寒枭缩在被中，周身萦绕着一股馨香气息，心知必是来自温扶染，虽然外面情势危急，他却忍不住有些心旌神摇。

眼看着侍卫们虽然言辞恭敬，该搜的地方却一个也没放过，早已猜出必然是冷烨华下了明确指令，否则，这些侍卫无论如何也不敢走进皇贵妃的寝殿。

他低声道：“我先前大约也能猜到你处境不会太好，却没想到竟然凶险至此，是我错怪你了。”

温扶染没吭声，寒枭并没有错怪她，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办。

床榻一轻，寒枭已经从里侧跃了出来，轻飘飘落在地上，一丝声音也无，“方才多有得罪，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就去了，你自己多保重。”

“可是外面……”还没有说完，长窗开处，寒枭已经跳了出去，霎时踪影不见，温扶染不免一阵怅然。

御书房。

“皇上，各处都搜过了，没有找到刺客踪影。”

冷烨华双眼向上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的问道：“她是什么反应？”

他并未提名道姓，侍卫却是秒懂，小心翼翼禀报，“娘娘已经睡下，被臣等吵了起来，并没多说什么，臣等各处都瞧过了，为保险起见，连床底都看了，冒犯了皇贵妃娘娘，还请皇上责罚。”

“你等也是奉旨行事，下去吧。”

时间往前倒回。

寒枭闯入时，冷烨华正跟几个大臣议事，因事发突然，且刺客直奔正中龙椅的方向，冷烨华手头没有兵器，急切下抓起桌上镇纸掷了过去，却被刺客挥剑打落。

因双方劲道都足，那玉质镇纸便威力十足起来，正好打在一个大臣的脑门上，那人立时鲜血横流。

就这么缓得一缓，四周几个忠心的太监一面叫着“护驾”一面蜂拥而上，将冷烨华密密护在中间。

刺客看着也是极精明的人物，知道此番必然无法得手，立时转身就走，此时侍卫们早已围了过来，他逃走时少不得伤了几个人。

虽然黑巾蒙面，冷烨华却看清楚了那双眼睛，熟悉无比，正是太庙祭天时的那一位。

在听说刺客往后宫方向逃时，他心中一动，明令侍卫们仔细搜查嘉禧宫，无须顾及皇贵妃的面子。

太庙祭天那日的刺杀，他事后回忆过无数次，温扶染横身挡了过来，刺客一剑刺向她肩头……看着千钧一发，如今想起来，却又显得那么刻意。

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敢行刺帝王？那样的身手又怎会刺偏呢？

除非，那刺客根本就不想杀了温扶染。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遏止不住，她当年假死离宫是谁接应？这三年在哪里度过？如何能够冒充舞女进宫？还有给自己服食的毒药从何而来……

桩桩件件都是谜团。

他不介意宠着她，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不介意死在她手里，只要她开心，自己一条命又算什么呢？

可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跟那刺客，究竟是什么关系？

冷烨华负手站在窗边，遥望嘉禧宫的方向，隔了重重宫墙自是看不见，他笑意凄楚，“染儿，我什么都不追究，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留在这里。”

微微闭了双眼，掩住无数泪意。

再也不能失去她……此生都不能！

隔了一日，他去了嘉禧宫，不等温扶染说什么，就主动说道：“那日闹刺客，朕担心你受伤，就让侍卫搜查了这里。”

“那刺客，抓住了没有？”

温扶染想知道寒枭到底有没有逃离皇宫，只是，她却不能主动打听，冷烨华既然命人来搜查自己的寝殿，必然是早已疑心，如今他主动提及，简直正中下怀。

而他主动提及刺客，若自己什么都不问，反而又显得心虚，所以必须问，还要问得漫不经心，纯粹就是好奇。

对上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眸，大眼睛里写满了纯然的好奇，冷烨华嘴角微翘，在温扶染唇上印下一吻，抬起头来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不用担心，早晚抓到他，凌迟处死。”

温扶染眼睛都不眨一下，跟冷烨华斗智斗勇这么长时间，她早已锻炼得心智坚韧，曼声笑道：“皇上说得好可怕，血淋淋的，都吓着臣妾了。”

“那就是朕的不是了，今晚朕好好补偿补偿你，如何？”他在她耳边低语，淡香微苦的杜若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她适时红了脸，娇羞着推开他，“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