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诺把孩子们驱散，才讨论作业问题：“回去再做嘛，你的做不完我帮你做，反正我不做老师也不会找我麻烦。”
这样的话是不能给孩子们听到，许一诺怕教坏他们。
“你们老师就那么偏心你？”
“没办法，先天优势。”
“服了你。”刘千金撇撇嘴，“我去给奶奶问个好。”
“过来。”许一诺招招手。
“干嘛？”刘千金走过去。
“你怕的话可以不去见她的，我这边说说就好。”许一诺小声说。
“有什么好怕的。”刘千金转身就进屋。
许一诺想起昨夜的她心都痛了，大白天可能真的不怕，夜里就会后怕了。那个房间里的气息并不好。他站起来跟了过去。
刘千金一走进老人的房间心里就打了个突，知道许一诺跟过来了，她硬着头皮走去床边，老人正醒着。
“奶奶新年快乐。”刘千金站在床边说。
“妞妞来了。”老人从被子里抽出手，在床边摸了一会，拿出一张10块钱颤抖着递给刘千金，“奶奶给你的红包。”
一时间刘千金不知道应不应该接，回头看许一诺，他好像就在门帘外没进来。
“不要推，不用看诺诺，奶奶还你的不用问他意见。”老人似乎很满意她回头寻许一诺的那一下。
“谢谢奶奶！”刘千金看着老人颤抖的手有点于心不忍，双手接过。
老人笑了：“不要守着我这个老婆子，和一诺去串串门，讨点红包，以后回来说不定就要派出去了。”
刘千金脸一红。
“……”门外的许一诺以为他跟奶奶说清楚了之后奶奶就不会再提这个问题，他怕刘千金尴尬，拨开门帘进来了。
“呵呵呵。”老人却呵呵笑起来。
陈旺突然出现了，进来看到人都在，又转身出去。
“去玩吧你们。”老人今天精神还不错。
“那奶奶你好好休息。”许一诺把刘千金拉了出去。
“姑父刚刚去哪了？”许一诺问。
“不知道啊，他说出去一会。”许一诺转身面对刘千金站好，“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刘千金很是困惑，许一诺来了之后应该没有出过门，他应该没什么认识的人，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许一诺走去柜子拿了几个苹果，一些橘子，用塑料袋装好，提在手上。
刘千金一个顺手就接了过来，想到老人的话，耳根一热：“你真去串门？”
“嗯。不过不是讨红包。”许一诺坏笑。
“……”
“走吧。”
“话说，偷人家的水果去送人？”刘千金提了提手上的袋子。
“我早上问过姑父了。”许一诺顿了顿，接着悠悠地说，“再说，这也算我家。”
刘千金微微抬头看着他，心里突然被什么填满了，沉甸甸的。
他的家……许一诺，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可以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你愿意放下什么我都不管你，只要你心里高兴。当然，你要上心，我也会陪着你。
许一诺领着刘千金绕到屋后，穿过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是一条下坡小路，小路两边是半人高的杂草，路面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沙石。
看到许一诺的拐杖有点打滑，刘千金走到他左边拉起他的手。
“妞妞。”小路走了一半，许一诺唤了声。
“嗯？”
“一会见到的人，无论她说什么，再不好听的话你都忍忍，答应我。”
“你到底想去见谁？”刘千金问。
“一个曾经改变了我命运的人。”许一诺语气平缓，“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你见她，但是我没一个人出来的自信。”
“为什么要见她？”刘千金隐约猜到他要见谁。
“自我满足。”许一诺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这次就是想任性一回。
“我知道了。”刘千金低声说。
许一诺笑笑，指指不远处的黄泥房子：“应该是这。”
那是一间名正言顺的泥屋，用厚厚的泥砖砌起来，外面又随便糊了一层黄泥，毛毛躁躁，屋顶是盖瓦的，上面覆盖了厚厚的青苔。屋的旁边，杂草长得比窗还高。
两人走到门口，泥糊的台阶破破烂烂，木门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框上，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虫蛀痕迹。
“真有人住？”刘千金开口。
“我也在怀疑。”
刘千金跨上台阶上去敲敲门。
门吱吖一声被打开，出现的是一个小个子老太，穿着红色的碎花棉衣，斑白的长发扎在脑后编成麻花，双目有神，看着是一个精炼的老太太。
“找谁？”老太太眯起眼打量刘千金。
刘千金回头看看许一诺。
台阶下的许一诺微微仰着头说：“新年好，七叔婆。”
“进来。”七叔婆说完转身进屋。
两人愣了愣，这么直接就放人进去？
刘千金弯腰把手递给许一诺，许一诺拉着她的手上了台阶。
屋外看着脏乱不堪的泥屋，屋内却收拾得干净整齐。
刘千金把水果放桌上。已经坐着的七叔婆随便看了一眼：“说吧，找我做什么？”
许一诺走上前：“七叔婆，你知道我是谁吗？”
七叔婆上下看了许一诺几眼，发出一声冷笑：“许老二家的小丧门星这么大啦。”
“……”这算什么称呼。刘千金火气蹭蹭上涨，看了许一诺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咬咬下唇。
“您一眼就能认出？”许一诺以为还要花一定的时间解释。
“只要是我抱过的孩子都能认出，何况是你?”七叔婆面无表情。
“七叔婆，我叫许一诺。”
七叔婆又看了许一诺好几眼：“没想到你还长得不错，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会回来。他们欠你的，你要回来取吗？”
许一诺已经有心理准备面对各种话，他摇摇头，淡淡地说：“他们并不欠我什么。”
“是吗？”七叔婆的眼神是怀疑的。
“他们的决定让我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又怎么会欠我。我来也是想看看你，顺便也谢谢你。”
“谢我？”七叔婆觉得许一诺在玩她。
许一诺和刘千金相互交换了眼神：“嗯。谢谢你告诉他们实情，谢谢你在他们不要我后产生过收养我的打算，更谢谢你没有坚持留住我。”
“哼，倒挺自大。”七叔婆指指桌子旁边的凳子，“坐下，我看着刺眼。”
许一诺拉拉刘千金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才坐。
“你是听了那老太婆我说的事，然后来拆我招牌是吧。故意跑来炫耀你现在有多出色，还带着个小丫头来？”七叔婆似笑非笑。
“你说过什么了？”许一诺语速慢慢的，像一团棉花。
“这小丧门星是个残废，以后一辈子只能躺床上，他妈没死还好，他妈死了就克祖母，留着他，家无宁日。”
“你……”刘千金握着拳倏地窜起来，凳子啪地倒在地上。
许一诺抓住刘千金的双臂，抬起头轻轻地说：“你到外面等我好吗？”
刘千金摇摇头，咬着下唇捡起凳子“咔”的一声用力地放在地上，重新坐下。
许一诺掰了掰她的下巴，笑着柔声说：“咬那么用力小心出血。”
七叔婆看着他们，内心竟出现了动摇：“是谁把你养得这么好？凭你那爹肯定没这本事。”
许一诺笑笑，瞄了刘千金一眼：“她父母。”
刘千金愕然，没想过许一诺承认得那么直接。
七叔婆一副已了然于心的样子，上下看了刘千金好几遍。
“七叔婆，既然如此，我也不说客套话了。”许一诺坐正身子，缓缓地说，“我奶奶没跟我说过那些话，她也不知道我过来找你，我们也不会特意大年初一跑你这来倒台。说谢你那是真谢，主要还是好奇想见见你，圆圆那点其妙的缘分。就这样。”
七叔婆把她的一切高傲都放下：“当初把你说得一无是处是存了私心，难得合我眼缘，就想要了来养。你是将相之命，只要你愿意，指点江山也不在话下。许家那个草窝，根本容不了你。把你留在那里，迟早会被折腾死。反正那个老太婆爱面子，扯得严重点，就把你给了我。”
“……”刚才那些难听的话许一诺都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这番话让他有天方夜谭的感觉。
“信不信由你。”七叔婆从许一诺眼中看出了怀疑，“你没问过他们，她那大儿子和长孙都是什么人吧。那个长媳也是个人物。不过很多事大家都不清楚罢了。”
“无论如何，已曲终人散，我也不想知道。慧极必伤，七叔婆你看得再远，再通透，那也是别人的事，你自身的……只能怨身在此山。我，没有这种能力，我只要把自己看通透，就够了。”
七叔婆呆住。许一诺的声音就像某种磁场一样，直接穿透她的内心。她自诩很会看人，她在高处，可以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人家再撕心裂肺，她也冷眼旁观，外人再多的言论，也进不了她的心里，听着她只会不屑那些人的愚蠢。眼前这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能参悟自己，才能云淡风轻，笑看一切。
“走吧。”许一诺慢慢地站起来，对刘千金说。
“不用道别？”刘千金小声问。
“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