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歌收回视线，眼中的笑慢慢淡了下去，苏靖安在母亲之后，又抬了三位姨娘进来，这苏瑾儿便是秋姨娘所生。
秋姨娘此人在相府没什么存在感，不争不抢，只守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可在相府这片是非之地，若真的像秋姨娘表现得那般，又如何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若她没记错，秋姨娘的大女儿苏熙儿最后成了崇阳王世子的侧妃，而苏瑾儿，也成了新科状元的正妻。
苏九歌蜷了蜷手指，相府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哎，大小姐你可算来了，小的从天没亮就在这候着了！”
弥竹撇了撇嘴，这相府里头，若说她最讨厌谁，那必然是这位管家，两头巴结，若是哪天她家小姐落没了，他必然踩得比谁都快。“还不快带我们进去！”
管家点头哈腰道，“是是，大小姐，四小姐，请随小的来。”
“今年的四季庚宴与往年不同，老爷特地命人从丝锦阁定了十匹烟罗，就等着各位小姐挑好了，让府里头的绣娘连夜赶制出来，大小姐您看，这便是那十匹烟罗。”
苏九歌定睛看去，不似绸缎那般厚重繁琐，这烟罗远远看去就像笼了一层烟雾，层层叠叠，颇有几分山水眉黛之感。
苏九歌点头，“确实不错。”她纤手一指，“便要这一匹吧。”
管家脸一僵，“这……”
看管家这幅表现，苏九歌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她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无端让管家脑门沁出虚汗来，“大小姐，要不您另选一匹？”
“有何不妥？”
“这……这匹布先前已经被二小姐选走了。”这都是什么事啊！按照尊卑，那应该是大小姐选完了，才能轮到其他小姐。可二小姐后头是高姨娘，偏偏这大小姐又选了跟二小姐一样的布匹，这两头都不能得罪，这可叫人怎么办？
苏九歌心中冷笑，她不经意地看了管家一眼，“吴壹，我在相府里待了多少年了？”
管家浑身一僵，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小姐，这……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啊！”这府里头谁都知道，先夫人一死，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高姨娘，大小姐丧期一过，就得嫁出去，为了大小姐得罪高姨娘，实在是不划算呐。
“吴壹，我很聪明，可这墙头草并不是谁都能当的，尤其是在相府，人命就是儿戏，管家你可要想清楚了。”
管家心里一慌，“小的明白。”
苏九歌眼皮子一抬，“就要这匹，另外旁边的那一匹粉罗就予瑾儿。”
苏瑾儿一听，顿时喜上心头，这匹粉色烟罗她看第一眼时就爱不释手，可也只是想想，有苏千灵在，怎的也轮不到她头上。
可谁知苏九歌一句话，这匹烟罗就是她的了，她又是高兴又是嫉妒，若她也是相府嫡出的小姐，哪用得成天这般低声下气。
她扬抬起未施粉黛的小脸，对着苏九歌讨好地撒娇道，“嫡姐你对瑾儿真好。”
苏九歌眸光一闪，摸了摸她的头，“你我姐妹之间，无须说这些。”
三人走后，管家犯愁地看着剩下的八匹烟罗，“这大小姐不是有意为难我吗？偏生将最好的两匹挑走了，若是二小姐问起来，怕是又要与我为难了！”
而在另一处端庄大气的府邸处，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站在窗前，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离他三米的地方，全身都被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主子。”
男人并未转身，低沉的声音在房内响起，“查到了？”
“是，当天晚上相府的人出现在那座荒山，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相府的嫡女，苏九歌。”
“退下吧。”
“是。”说完，黑衣人就凭空消失在房间里，男子看着窗外，声音低不可闻，“苏九歌吗？”
“贱人！”苏千灵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下人们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现在连一个小小的管家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都是苏九歌这个贱人！她为什么不去死！”
等到苏千灵的情绪渐渐地平复，贴身丫鬟香茗才走到她身边，“小姐，您消消气，为了一个贱人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那烟罗布匹就算是给她，她也得有命拿啊！”
苏千灵狐疑地看着她，“你有办法？”
香茗眼里闪过一道狠光，贴在苏千灵的耳边低语，“现在相府内宅的权利几乎都掌握在我们这房的手里，小姐大可以让绣娘在那衣服里做一些手脚，若是在四季庚宴上出了点小意外，就算她是相府嫡女，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苏千灵眼睛一亮，“对啊，靖康长公主是出了名的严苛，最是看不得大家小姐仪态不整，若是苏九歌在四季庚宴上出丑，想来名声也就毁了。香茗，没成想你倒是个有主意的，我这副玉镯就赏你吧。”
香茗神色一喜，“谢小姐。”
弥竹走近屋子，就看到苏九歌披了件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她赶忙走到苏九歌身边，“小姐怎的起这么早？这天已入秋了，您这般坐着会着凉的。”
苏九歌回过神来，拉了拉肩上的衣服，“心中烦闷，睡不着罢了。”
弥竹撅了噘嘴，“再过几个时辰就是四季庚宴了，往常您去的宴会少，世家的公子小姐您也认不得几个，若是把握住这次机会，明日得了哪个王爷的眼，那才好呢！”
苏九歌站起身来，双手抚上弥竹的脸，用力地揉了揉，“你这鬼丫头，这话可莫叫别人听去了。”
“哎哎，小姐别揉，都把弥竹脸上的脂粉揉掉了。”
苏九歌奇道，“你不说我倒是没有发觉，昔日的小丫头何时这般爱美了？”
弥竹将自己的脸从苏九歌手里解脱出来，不高兴道，“小姐就会打趣弥竹。啊！对了，把东西拿进来吧。”
苏九歌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绣娘打扮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托着的盘子里是一件衣服。
“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苏九歌淡淡点头，“起来吧，这便是那匹烟罗制成的罗裙？”
这绣娘似乎有些怕生，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回大小姐的话，是。”
苏九歌给弥竹使了个眼色，弥竹会意，从绣娘的手中接过衣服，“好了，你回去吧。”
“是。”
待绣娘走后，弥竹欢欢喜喜地将衣服拿在手里，“小姐，这上上成的烟罗真是太美了，奴婢给您换上吧。”
苏九歌冷笑一声，有些人忍不住了呢。“你仔细看看这衣服。”
弥竹脸一僵，赶紧里里外外地仔细检查了一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疑惑地看着苏九歌，“小姐，这件衣服并无不妥啊。”
苏九歌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本书，“你仔细看看衣服的针脚。”
弥竹拿起衣服细看，却还是有些不解，“绣娘缝的很是精致，但是这针脚弥竹并不曾见过。”
苏九歌心中冷笑，缝的密密麻麻又有何用，若是与人起了争执，推拉一番，衣服必然处处炸开。上一世她便是不懂，才在王府的家宴上丢了那么大的人！在那之后赫连景与她生了隔阂，她还一直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弥竹被安上疏忽的罪名，差点因此丢了命。
苏九歌闭了闭眼睛，“将这衣服收起来吧。”
弥竹不解地看着她，“小姐你不试试？”
苏九歌摇了摇头，“不用，将之前那套梨色罗裙拿出来。”苏九歌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将那件烟色罗裙拿出来吧。”
弥竹虽然不解，但还是将那烟色罗裙找了出来。
苏九歌纤手抚着罗裙，眼里有些暗淡，母亲不喜女红，却爱给她置办衣物，这一件，也是母亲给她置办的最后一件衣服。
靖康长公主十七出嫁，夫妻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然将军踏入沙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留下她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可是祸不单行，一年前其女合乐坠马而亡，从此偌大的公主府便只剩靖康公主一人了。
而烟色，是合乐公主最喜欢的颜色。
“给我换上吧。”
弥竹手法娴熟地给苏九歌换好了衣服，“小姐您快坐下，奴婢给您梳发。”
苏九歌点头，“不要太过繁琐。”
最后一个簪子插好，弥竹嘀咕道，“四季庚宴，百花争艳，小姐却打扮的这样朴素，谁还能看见小姐的出色。”
苏九歌轻笑一声，“我自有我的道理，时辰到了，我们走吧。”
相府门前，三辆马车稳稳地停在那里，最前头的一辆是苏靖安常用的马车，中间一辆是为苏九歌准备的，比她平日里出行的那辆马车要精致许多，至于最后头那辆就不怎么出彩了，这一眼看去，尊卑立显。
苏九歌在弥竹的搀扶下跨出大门，迎面就看到苏靖安，以及他身边站着的其他几个庶女。
苏千灵神色一僵，那件衣服苏九歌竟然没有穿！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不，不可能，那衣服是找最好的绣娘缝出来的，苏九歌她不可能发现。
不管苏千灵心里怎么百转千回，苏九歌走到苏靖安的面前，盈盈一拜，“让父亲久等了。”
苏靖安的脸色有些不好，“你这一身是什么名堂，堂堂相府嫡女穿的甚至不如庶女，莫不是本相亏待了你。”
